覃隐“隐生。”爹从柴门走出来叫他,“你去把朱伯伯送给我们家的老黄牛卖了。”他在他手上放了几碇银钱,“这些做你的午饭钱,顺便给你娘亲抓些药回来。”他放下砍柴的竹篓,走到后院牵起老黄牛。那老牛性子倔,怎么拽都拽不动,他年少清瘦,牵着牛有些吃力。好不容易下了山,来来往往的人没一眼放在少年跟他的老黄牛身上。那牛突然前膝跪下,开始痛苦地哀嚎,过一会儿站起,站起又跪地,反反复复,明白的人说:这是老黄牛要生产了。他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没多久,老黄牛的pi股后掉出一个大血袋子,牛犊就在那袋子里,快被憋死了。他忍着恶心,上前撕开那层膜,牛犊刚开始没了呼吸,没了自主意识,忽然哞了一声。他满身满手鲜血淋漓,却情不自禁抱紧那牛犊在怀中,喜极而泣。最后老黄牛卖了出去,他抱着小牛犊回了家。父亲没有责怪他,只是说:“隐生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他从浑浑沌沌中醒来,窗外日光亮得晃眼。胸前的创口一扯就痛,清亮过来道:“还好公子穿了护心甲,箭尖仅入半寸,可是箭头上涂了药,有麻痹昏迷的作用,那人可能并不想要你的命,只是警告你离远点,就是寻常护卫对平民用的箭……”他絮絮叨叨在说,大意是你又去哪里凑热闹,惹了不该惹的大人。覃隐翻身坐起,既然不是有预谋的刺杀,那就是临时起意:“若是不想要我的命,就不会往心口射。”召来牙错,问他可有看到是什么人。牙错在事情发生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背起他逃离现场,后面的事顾不及,他道:“姑娘在旁边垂泪,似乎与此事无关。”他坐在床边,支手扶额撑着脑袋,颅内丝丝作痛。接过药碗喝了,清亮拿出一封密信,“既动用蒋函门了,我不敢推迟给你,说是苏将军那边在等您回复。”他看过信,令清亮拿去烧了。不久又过来一个奴仆:“公子,公子,尹大人请你过去一趟,尹家小姐不舒服,指定要您去看病。”虽牙错认为是尹辗设局,补上未能杀掉他的那一刀,可他还是站在了尹府的大门外。凝神看了会儿牌匾上尹府两个烫金的大字,垂眸,背着药箱,踏进门内。“隐生,”尹辗见到他还是如往常般的温煦,他站在廊下,对他招手,“这边。”“昨日不知发生何事,她突然来找我,说着我害了他之类含糊不清的话,哭得厉害。”边走边跟他说道,“早知那个人是你,说什么我也过去看一看。”“兄长不必担心,弟弟心中已有猜测,大抵是游园遇上了张灵诲或是仇家的谁,我身边没有护卫,引得那人起意动了杀心。”叁言两语将他对尹辗的怀疑撇清。“那就好。”尹辗推开门,颐殊坐在案旁,正支颌望着几盘蜜饯发呆。她抬眸撞上他目色沉沉的眼睛,短暂怔忡后就是下意识地回避,不知所措。诊脉的过程极其漫长。覃隐与她坐在案几的对侧,尹辗坐在旁侧,隐生给她诊脉的期间,他就把核桃一个个剥开,取出核桃仁放在一个盘子里,有条不紊。约莫半刻钟以后,覃隐颤抖着把手收回,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谁的?”尹辗将那些果仁桃核摆成一个有规律的形状,辅以雕花蜜枣、糖鱼儿作装饰,有人敲门:“家主,有客人来了。”他自然而然地把盘子放在她面前,对她道:“我去去就来。”难捱的寂静。像有一道无形的黑色屏风隔在两人之间,又像是固化的溶液充斥着每一寸空气,阻挡所有的声和光。她把放在案面的手,慢慢慢慢挪到案几底下,寞然垂首。他以过于异常的冷静开口:“还记得我给翟秋子的那种药吗?对身体伤害性最小,也无毒副作用。而且你还年轻,这是第一胎,只是一个意外……”“不是意外。”她打断他,抬起头来,“我想留下这孩子。”覃隐脸色一白,有些事情不必再问。尹辗若是欺负她,她不会逆来顺受就从了,若是一时糊涂,意乱情迷,她不会留着。他预想过这些情况,又一一被自己否决。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在故意报复他。他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地阐述她对他的特别,她就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并不特别。“我不知道你这么愚蠢,”他说,“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对你没有半点好处。”“我想留下来,我太寂寞了。除父亲外在这世上我没有直系亲属,有一个陪伴都是好的。”她眼眶潮热,红了眼睛,“你在药方里不要写对他不利的药。”他的心思被她看穿,既苦涩又无奈,好似豁达通透:“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站起来,安静地收拾医箱,房间之中只有他扣上铜锁咔嗒咔嗒的声音。“覃翡玉,”她刚叫住他,想问问他的伤,尹辗推门进来,走到她身旁坐下,一手揽着她的肩,温和地道:“你还没有告诉他么?”颐殊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将目光移到离开的人身上,“覃隐,孩子是尹辗的。”他没有说话,背对着她,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开门出去。他在路边茶铺要了一碗凉茶。清绝面庞阴云密布,冷得像十月飞霜,沉郁得可怕。依照阿骆那天的描述,她到尹府跟他说话,喝酒,听他抚琴,并没有什么特别。或许就是那酒,因他买的醉。阿骆本就是尹辗的人,很可能被策反,替原来的主子隐瞒。别说杀一个肚子里的孽种,杀一个人他都有几十百种办法。但是她想要,因为寂寞。他放下茶碗,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种困在他身体内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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