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如实相告。他简单地讲了讲梦中的经历,有荣筝和杜鸿见面,也有她的师傅。还有……她和杜懿对峙。荣筝面露纠结。“我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了。但……如果要我来猜,恐怕就是因为我的师傅。”荣筝说按照陶眠的描述,以她那时的年纪推断,最大的可能,就是师傅死的那年。她年纪不大,唯一敬重的师傅又死了。无处发泄情绪,或许就找到了杜懿。“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太幼稚了,”荣筝猜着猜着,自己开始尴尬,“虽然师傅的死和浮沉阁脱不了关系,那也是老阁主的锅吧,怎么甩到杜懿头上?”荣筝不理解过去的自己为何这样做。她一边嘀咕,一边纠结。最后还是师父开口,让她不要过分自怨自艾。“都是过去的事了,小花。我们只须将你的记忆补全,如此便好。”荣筝从自己的情绪之中拔出脚来,不再像刚刚那般拉磨似的打圈儿。陶眠问她有没有进展。荣筝很心虚。“没有,我睡得可好了。”“……”仙人不禁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你在隔壁安枕无忧,师父在这边替你负重前行。”“哎呀,小陶,别这么说嘛。你多看看小时候的我,还是很可爱的。”“这回连枇杷树都没有?”“我倒是梦见了我在吃果子。”仙人沉默。“罢了,罢了。或许这都是机缘命运。如果后面发生了太沉重的事,由为师的口来转述,也不至于叫你太难以释怀。”荣筝殷勤地给他捶背。“辛苦我们小陶啦,今天我做饭!你想吃什么,随便点。”陶眠顺着她的意,点了两样,都是不麻烦的菜。他知道荣筝最近心神不宁,也不想让她再多添烦恼。关于荣筝和杜懿的事,结合五弟子的说法,陶眠构想了几个版本。目前最能说服他自己的,就是两人因为师傅的事闹掰了。那时主仆还不像主仆。杜懿对荣筝素来宽待,或许是不想破坏她活泼外向的性子,拿她当朋友相处。闲庭对弈,围炉烹茶。如果杜懿成为了浮沉阁的阁主,荣筝后来的路,也许不会走得那样难。然而事实却与陶眠所想大有出入。不是他把荣筝想得太坏,而是他把杜懿想得太好。第三次入梦时,陶眠已经了如指掌。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成年后的荣筝,也出现在他身侧。荣筝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的一切。“真的回到过去了?太不可思议了。这池塘、盆景……还有我提过的两只桶!”她在方寸小院之间转来转去,看什么都是陌生又熟悉,摸摸水缸里面的红鲤,又揪了两把院子里的珍贵花草。等她转了小半圈,才注意到屋内僵持的两人。一个是过去的她,另外一个就是让她琢磨不透的杜懿。陶眠站在院中,绝佳的看戏角度。眼前的场景有些荒诞。他的弟子在两个主人公之间——其中一位还是她的情况下——来回穿梭,后两位却丝毫注意不到她的存在。好像一出戏,他和荣筝都是误闯入这里的观众,戏台上的伶人却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之中,与外界彻底隔绝。少年荣筝先开的口。她的身姿紧绷如出鞘利剑,似是在强忍着莫大的情绪,不想让自己显得懦弱。但一启唇,声线就在微微地抖。“杜懿,我师傅的死,究竟与你有没有干系。”成年荣筝的脚步微滞,对接下来听到的话毫无准备。
陶眠在她的眼神中能看见迷茫。师傅……难道不是因为不愿再为浮沉阁牺牲,选择自我了结么?她向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要远离两人。她拥有如同山间的鸟雀般机敏,这样的直觉和敏感一次次将她从危难关头解救出来。“小花……”陶眠想要把徒弟叫到身边来,但对方已经听不见他的呼唤。在退出房间后,她又停住,脚下生根,仿佛想要逃离,却又被看不见的线牵引回来。门内门外,两个荣筝,都听见杜懿回了“是”。少年荣筝的眼圈瞬间红了。她的表情变得仓惶,明明她想要听到的不是这样的答案。哪怕杜懿欺骗她,哪怕再给她多点的时间去找出“真相”。为什么不能留给她缓冲的余地,为什么要把事实赤裸裸地披露在她面前。成年后的荣筝也僵在原地。比起少年时的荣筝,后者因为忘却了很多事情,不记得和杜懿的过往,因而她听到这番话的那一刻,内心远不如少年荣筝的天崩地裂。直到她听见杜懿的下一句。“小筝,如果师傅不死,你就没有办法接下她的位子。就不能……成为风筝。”如果要不同年龄的荣筝来回答,她如何表达悲伤。五岁的荣筝会大声地哭闹,反正没人疼也缺人管。既然什么都得不到,不如放肆地哭天哭地发泄一场。十岁的荣筝就要面子了,自尊心强,别扭得要死。受委屈难过了也不和师傅哭。哭什么哭,不如提剑上门,一剑解千愁。十五岁的荣筝呢,近在眼前了。她像一只细长的青釉净瓶,金贵得很。为什么要说金贵呢,因为金贵总是和易碎挂钩,碰不得摸不得,就像现在的荣筝。不用人推,她就已经跌落在地,把自己摔个粉碎。至于二十五岁的荣筝……她的心房空敞着,有残垣,有断壁。她拿着墙砖修修补补,拆了东墙补西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锲而不舍地做这些无用的努力,她只是在想,有了房子,就有了家。她可以邀请别人进来,摆上一桌菜肴,两壶好酒。结果一场相隔十年的风穿堂而过,荣筝低下头去看心脏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她能听见风穿过心房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向前走浮沉阁影卫新老交接,在任的影卫,如果没有出现重伤或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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