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别随便给自己插旗了。元日一天比一天懂事,桃花山也在慢慢恢复生机,一切都在向好。除了荣筝的身体。小神医的药送来得很快,陶眠给徒弟熬药,叫她按时服用。最近荣筝有些不配合,总是说药苦。陶眠知道,这是她觉得喝药没用,不想仙人再费心。仙人也难过,一难过,就跑到半山腰,给徒弟刻碑。有次被荣筝撞了个正着。荣筝披着厚厚的披风,就算在暖和的天气,她也离不开这件衣服了。“我还在想你半夜不睡觉,忙什么呢。”“啊……这不是想让你身后无忧么,为师的一番苦心。”陶眠手中握着刻刀,无辜地望着徒弟,荣筝嘴角一抽。她走过去,蹲在师父身边,手指无意识地拔着地上刚发的嫩草。“小陶,你都做了这么久的准备了,不用再准备了吧?”“这话说的,没有人能为自己和他人的死亡准备好,谁也不是为了临终告别才降生于世的。”“我原来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后来成为你的弟子……”“是不是一下子萌发了对生的向往?”“不是,看你活得那么长还没怎么活明白,更觉得没意思了。”“……”陶眠郁闷至极,拿起刻刀铛铛又刻两下。荣筝扑哧一笑,生病后她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你放心吧,我还不会那么快地离开。至少……要等到元日金榜题名。” 被尘封的名字自从陶眠出手,为元日解决几个读书路上的小障碍后,小孩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或许,已经不该把他当小孩看。少年人的身形抽长得快,水田里的稻苗似的,风吹雨养,一天一个样儿。他又不常在山中。年岁长后,留在山下的日子从十四天变成二十天……慢慢拖成一个月。陶眠表示理解,课业日益繁重,来回山中也不便利,他能照顾自己便好。若是实在思念,陶眠就偷偷跑下山一回。不过近来这样的偷跑行为也少了。荣筝久卧病榻,行动不便。陶眠为她从山下请了位手脚麻利的老妪,专门贴身照顾她。他这当师父的,多有不便。那老妪耐心细致,照顾得很周到。陶眠给荣筝做了素舆,当作轮椅用。他每日必做的事,就是推着荣筝出来晒太阳。也许是因为生命力在被剥夺,荣筝乌黑的发丝间,渐渐生出几根银发。陶眠手握木梳,一下、一下地为荣筝梳头。长长的发丝盖住了素舆的靠背,中间掺杂的异色发丝,像墨玉中不小心渗入的雪白纹路。“小陶……”荣筝的气息微弱,如果不是仙人五感通达,站得再近也听不清她的话。她说,黑发人送白发人,又要叫你伤心了。只有师徒二人心知肚明,谁是黑发人,谁是白发人。正因为明白,才愈发伤感。陶眠不愿一味地伤感,荣筝还在世呢,没必要提前哀悼,他有一生的时间去做这件事。“小花,说说看,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心愿?”荣筝缓慢地咀嚼着两个字,无力的眼神焕发出一丝光彩。“容我想想啊,等我想到了……就告诉你。”“好,一定要记得告诉我。”荣筝弯起苍白的唇,抿出微笑,目光追随着远去的大雁,落在它们不时舒展的翅膀。仿佛这样,她就能被载到很远的地方。“总是秋天呢。我的记忆,似乎只剩下一度、又一度连绵的秋。桃花何时要开呢?好像很久没看见花开了……”荣筝如今的体质畏寒,不论外界的气候如何,她常常冷。在她这里,春与夏隐身,只剩哀戚的秋和深寂的冬。
陶眠默默地将梳顺的发丝用手圈成一绺,再拿一根青色的绸带缠住,垂落在徒弟的肩头。“快了。元日再回山四五次,就能看见花开了。”“元日……”提起元日,荣筝恢复了点精神。“上次他回山,我昏昏沉沉的,只听他叫荣姨,却无力答应。叫他别介意。”“元日懂事着呢。若不是不想强行改变他的际遇,为师便要收他做徒弟,省心。”“小陶,你这是玩笑话,”荣筝笑了两声,知道陶眠在故意逗她多说几句,“我和师兄师姐,还有六师弟,难道不听话么?”“你们都是反着听的。”陶眠深情回忆荣筝年轻的时候,让她往东她一定往西,让她打狗她必定撵鸡的倔强脾气。“和你二师姐一模一样,只是她当时不折磨黄答应。”“二师姐……”荣筝回忆起陆远笛的面容,笑意深及眼底。“我见过二师姐呢。”“真的?不是在梦中?”“嗯……大抵是在梦中吧。”荣筝轻轻地说,声音飘远。黄答应也老了,缩在荣筝的脚边,微微眯起眼。想它当年一只飒爽英鸡,如今垂垂老矣,和五弟子相处得倒和谐了。有时陶眠在院中哗哗扫落叶,蓦然回首,望见荣筝闭眼小憩,黄答应安稳地卧在一旁,也阖着目。枯叶萧萧,陶眠把长长的扫帚放回原处,不叫杂音扰了她和它的清梦。元日回山的日子到了。那天陶眠特意叫村子里的青年去买些好菜。这次隔的时间久,陶眠第一眼望见山路尽头那意气风发的少年,竟然没大认出来。直到少年向他飞奔而来,一声声唤着陶师父。随着元日不停地向他靠近,陶眠的眼角眉梢也染上喜色。“我们的小状元回来了。”元日站在陶眠身前,气息还未喘匀,就听见陶眠打趣他。“陶师父,我连童生都不算呢。”“不是要考了么?”陶眠笑盈盈的,未卜先知。“啊,您怎么知道我要告知您的事……是蔡伯说的么?”“蔡伯今年都多大年纪了,哪里能专程偷跑出来帮你告这个密,”陶眠拍拍他的肩膀,叫他随自己回山,“你一脸喜色,喜中又掺了忧虑,我一看便知。”少年人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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