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你的归处么,顾园。”顾园闻言回首,深深地望向这陌生的旅人。“此心安处……”他只说这四个字。两人的交谈被一阵脚步声打断。陶眠背对着来者,而站在他对面的顾园先一步看清那人的脸,似乎并不惊讶。“咦,大师兄,你在这儿。”熟悉的声音响起,陶眠的身体一僵。“远笛……”他慢慢地转过身,女子秀丽挺拔的身姿出现在他眼前。陆远笛手中提着一篮子花,望见陶眠时,她仿佛被惊到,手腕挎着的花篮砰地掉落,碎花撒了一地。“你是——”顾园先一步介绍。“远笛,这位是陶眠陶公子。”顾园说他是在巡山时遇见这位迷路的公子,便带他到山中赏玩一番。陆远笛听完前因后果,弯腰将花篮重新拾起,含笑点头。“原来是陶公子,失礼了。”她的语气生疏,对陶眠也是记忆全无。桃花山的大弟子和二弟子接连与师父重逢,但他们全都忘记了师父是谁。甚至陆远笛还记得顾园是大师兄。陶眠心中荡起轩然大波,但他克制住所有的情绪,对着陆远笛笑笑。有了上回经验,这次,小陶仙人对于挤出微笑这个动作已然熟练。“小陆姑娘。”他这样叫她。陆远笛对于陶眠这位外来客也很热情,她问陶眠有没有到山中几处好玩的地方,陶眠一一回说去了。她又邀请陶眠在山中小住几日,给他们说说外面的故事。陶眠称自己还有急事要办,只好婉言谢绝。陆远笛眼中有失落,但她却维持着笑容,说没关系,后会有期。陶眠问他们,山中可否还有其他的师兄弟,两人回说有过,但又走了。“我过几日便要离开这里,大师兄尚且需要停留一年半载。小陶,”她很熟练地叫着小陶二字,“我们都有好的去处,你别担心。”陶眠的眼眶有些发热,眼睛却因笑意而弯起来。“甚好。若你们能有好的去处……那对我而言,便是极大的安慰。”这话出自一个萍水相逢的旅人口中,似乎有些欠妥当。但这是陶眠的真心话。相聚的时光永远短暂,陶眠该走了。他问顾园该如何离开这里,顾园走上静观台,手指指向云海。“此处乃是障眼法。外人不得知,容易迷失,其实这破解之法也很简单,就看有没有胆量去做。”陶眠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他来到静观台的边沿,转身,对着面前的二人道别。这已经是他第无数次和弟子们道别。“顾园、远笛,有缘……再相见了。”顾园嘴角噙着笑,陆远笛和他挥挥手。故人的身影似乎被淡淡的云影笼罩,变得模糊和遥远。“有缘再见。”“后会有期……”陶眠的左脚向后撤一步,踏进虚空,任由身子坠入层层云海。直到穿破幻术,幽长的骨阶再次出现在他的周身。九断莲湮楼,终于露出它狰狞的真面目。在陶眠离去后,顾园和陆远笛仍久久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良久,陆远笛先开口。“师兄,你什么都记得,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谎言。”
顾园也问她。“远笛,你明明发现这是谎言,还陪着演了下来。”陆远笛被他问住,不知该怎么回,唯有叹气。“我只是不愿……”“不愿他为难罢了,”顾园接过她的话说,“我们都是一样的。” 楼的真面目从云海坠落后,层层云雾以相反的方向飞速地远离陶眠。他在虚空中将身子翻转,从背对着跌落,转到正面朝下。“元鹤的魂魄被锁在九断莲湮楼的莲花深处。想要夺回,便要坠落。”白掌柜的叮嘱在耳畔响起。他说的“坠落”,不仅是身子沉沉下坠,更要心的堕落。这对陶眠而言是不容易的。他不知道自己要坠向多深的深处,那些嚎哭和悲鸣在他的周身萦绕。你为何至此……外来的亡灵,你要迷失你的路……求求你,带走我,这里的火在烧灼我的灵魂……乞求、哀告、悲泣。妒忌、欺骗、傲慢……陶眠一路下坠,这些声音便如同麻绳、如同蛛网,紧紧缠绕着他。这里的力量源极其混乱,它们在朝不同方向拉扯着仙人的魂魄,撕咬和折磨它。陶眠不在意其他的负面之物,凡人的欲望他几乎没有,世事功名又非他所求。但九断莲湮楼能挖掘出人心最脆弱的一面。越是向深,弱点暴露的就越明显。陶眠的一生,逃不过一个悔字。弟子们的亡灵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的身边。他知道他们都是假的,却仍情不自禁地去听他们讲的话。“师父,我病得很重了,您为何不来见我。”“小陶,要是你留在宫中就好了。你留下,或许我也不会把一辈子耗在这吃人的龙椅之上。”“银票,在梨花树下,若是你再多挽留我一句,若你强行将我留住,我和随烟,怎会姐弟反目。”“小陶师父,您怎么就不能早些察觉我的心思呢。我只想活得长久,和您、和流雪,一直一直生活下去。要是您再早点发现,我就不会误入歧途,不会听信他人的谗言。”“小陶啊,我的人生太苦了。多活那么些年,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被前半生的噩梦,又多拖累数十年罢了。”“仙人师父,或许我早该把身体还给沈泊舟。偷来的人生,终究是一场空。”…………故去之人的身影在陶眠的眼前交叠,就算他闭上眼睛,那些声音也会钻进耳朵里。哪怕他将五感全部关闭,怨言就要从心底生根发芽,将他一颗心搅坏,叫它龟裂。元鹤成为他的七弟子这件事,给陶眠带来巨大的冲击。桃花山的弟子,身世一个要比一个惨。就算一个是偶然,两个是碰巧。这都六个了,怎么都不能用巧合来把一切都糊弄过去。而且还要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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