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品尝着小神医这里的雨后新茶,悠哉地等着元鹤从房间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这是专门给元鹤用来治腿疾的房间,不必要的家具和摆设清得一干二净, 留给人足够的活动空间,免得元鹤磕了碰了。治腿不是个容易的过程。陶眠三杯茶下肚了,元鹤走出还不到十步。他在这里起到的是一个保险的作用,徒弟但凡有一点栽歪的倾向,他动动手指,便能隔空把对方扶稳。偶尔元鹤是真的想问问,这三件套能不能分开,一件一件来。陈神医说他很贵,按时辰收费,耗时越多,陶眠的钱袋子瘪得就越快。陶眠其实不差钱,但既然陈板蓝决定这么做,他也没有太过阻拦。毕竟人家是专业大夫,他个外行最好别指手画脚。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个月。几十天,元鹤就这么每天扶着墙走。他走得艰难,一炷香的时间额头满是热汗。偶尔身体不小心失去重心,前倾后仰,汗珠被甩落,被窗外的暖阳一照,闪着微光。他从最初半天走一个来回,到如今能走三个来回,已经算得上进步飞快,连陈板蓝都啧啧称奇。陈神医第一眼看到元鹤,便知希望渺茫。他的腿疾难医,要不是陶眠在旁威逼利诱,陈板蓝根本不会接这种砸自家招牌的活计。但元鹤的腿有了起色,连一向波澜不惊的他,都有些许动容。也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至于仙人,他看似悠闲,其实始终关注着元鹤的一举一动。走这么长时间,元鹤还没摔一跤,不得不说是仙人的功劳。他一改往日废话奇多的面貌,变得安静而深沉。每日,这间独特的小屋都只能听见元鹤的鞋底摩擦砖石表面的沙沙声,和他间或发出的一声格外重的喘息,日头的影从房屋的一端游向另一端,一天便这么过去。神医说,照这样的速度,再有小半年,元鹤就能放开那只扶墙的手,慢慢只靠双腿行走了。元鹤每日上药的过程也是极为复杂的。外敷、内服,外加半个时辰的药浴。在药仙谷三个月后的某天夜里,元鹤独自在房间泡着花草尸体,陶眠和小神医在隔壁房间烤茶。天寒地冻,质地粗糙的土陶罐架在火上,茶香四溢,热气袅袅。陶眠把窗户开了一小道缝隙,免得他们两个老头喝到中途窒息而亡。他回到茶桌边,衣摆略略一抬,盘腿坐上去。陈神医正在剥干桂圆,只食了两三颗,适量而止,以免上火。陶眠抓走一把花生,放在手边慢慢剥壳。陈板蓝提到了荣筝。“我曾听我师父说过,当年祖师收留过仙君的一位弟子。”“哦,你说荣筝?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陶眠的语气带着怀念,仿佛瞬间回到过去。陈板蓝扫了一眼仙人的神情,见他并无异样,才继续说下去。“那位弟子是个奇女子。据说当年祖师还想把医术传给她,可惜她志不在此。”陶眠笑眯眯的。“她很聪明,我的弟子都很聪明,他们学什么都快,我从不感到忧心。”“那这位弟子,如今……”陈板蓝很想见见这位令祖师多次提出传医术的五弟子,但陶眠的嘴角忽而一抿,他识相地闭上嘴。“是我冒昧了。”陈板蓝主动道歉,陶眠却摇头。“你又不知情,没什么好抱歉的。我的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活不长。”陶眠说了句大实话。“说起来,如今和你闲聊,也给我一种别样的感觉。”“哪样?”“当初你的祖师怎么都不肯让病人之外的人进入谷中,我不能常常见到我的徒弟。我想……她当年在谷中时,应该也会像你我现在这般,和你的祖师对谈闲侃。”说到这里,陶眠展颜一笑。“这一幕仿佛和岁月里的他们重合了。”陶眠说的这句,让严肃的小神医也不由得露出笑意。他们同样在怀念逝去的人。那天两人聊到很晚,陶眠一贯话痨,陈神医被他带动,也多说了几句。关于荣筝在药仙谷留下的奇闻轶事,他把他知道的,都讲给陶眠听。关于元鹤的腿疾,陈板蓝也聊了许多。神医再次和陶眠强调,元鹤的腿无论如何都恢复不到从前。“你的徒弟曾经是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但如今,他连正常行走都已变得无比艰难,这种落差……想必仙君你也能想象得到。”陈板蓝为陶眠斟了一满杯热气腾腾的茶。
“我白日诵读心经,至今已读了不下百遍。至于你那位徒弟能听进去多少,我是不敢断言的。”元鹤的腿疾与那刺入他腰背的一支箭有直接关系,这必然是仇家所为。而少年吃了百般苦头,也要让自己重新获得站立行走的能力,他心里肯定不仅仅要让自己变回常人。有朝一日,他会走到仇人的面前,将其亲手血刃。“这件事若换做是我,我宁可咽下这口气,偏安一隅。”陈板蓝淡淡地说道。他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只是通过这句话,给陶眠,也给一墙之隔的元鹤一条中肯的建议。别瞎折腾,安心找个地方避世养老。但陶眠对此心知肚明,他幽幽叹气。“小神医,世事芜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聊得通的。我的弟子七筒,有他自己的选择。过去我这个做师父的总想干涉徒弟的举动,如今我情愿站在他们身后,搭把手,或者送一程。”火炉噼啪作响,屋内的二人安静下来。而另一边,元鹤坐在宽敞的浴桶中,抬眸望着窗棂,和映在其上的朦胧月色,也是久久无言。 留不下人在药仙谷的第六个月,陶眠从山中挑了根好料子,给七弟子削一根拐杖。由是带来一场奇景。两个老的没拄拐,倒是最年轻的元鹤先拄上了。或许陈神医的《心经》真有点作用,元鹤如今已经不回避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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