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在身,若不是因着沉府新丧,你怕是早就成了沉家的女婿。以你的身份,怎么可能毫不偏袒、秉公断案?!”谢景熙笑了笑,对身后之人吩咐,“宣平侯于官衙门前,直呼本官姓名视为大不敬,聚眾闹事、咆哮公堂,视为藐视王法,先收监,待本官奏明皇上再做定夺。”现场一时譁然。宣平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只瞪圆了双目,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韦正先回过神来,不平道:“谢寺卿这般武断,恐难以服眾。”“是么?”谢景熙回头看他,冷声反问,“那敢问韦侍郎,今日大理寺门前聚眾闹事是不是事实?”韦正脸色微变,谢景熙又问:“聚眾一事,本官又要不要给朝廷一个交代?”“可谢寺卿如何料定宣平侯就是那带头之人?”韦正问。“他不是?”谢景熙反詰,“既然宣平侯不是带头之人,那谁是?韦侍郎你么?”一句话呛得韦正噤了声。之前王瑀让他打探谢景熙的底线,只说带人闹事挫一挫他的锐气,省得年轻人鲁莽,不会做事。然而此番试探下来,韦正只觉谢景熙不仅行事沉稳,还颇懂得官场的弯绕。就比如今日之事,他若是有意倒向王党,那便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他若是一心忠君,大可用这样的机会向皇上弹劾刑部,一表忠心。可他偏偏选了个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宣平侯来当这个替罪羊。那才是既给王党留了空间,又对皇上有了交代。一手平衡之术玩得顶好,事齐事楚,两边都不得罪。韦正悻悻地不说话了。而其他人见着堂堂宣平侯就真的这么被带了下去,一时也觉惊骇,不敢再随意造次。见事件平息,谢景熙扫了眼台下眾人,转身之际,却听身后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谢寺卿。”沉朝顏用巾帕擦着脸上身上的蛋液,气愤道:“你方才只罚了聚眾闹事一事,那当朝郡主光天化日之下被歹人谋害,这件事你管不管?”谢景熙果然驻了足。沉朝顏也管不得自己当下有多狼狈。她拨开亲卫踏上台阶,仰头指着自己发髻上的鸡蛋壳道:“当眾行兇、欲意谋害,这是谋逆!”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昨日她大闹大理寺一事,谢景熙当下看她的眼神不说厌恶,但绝对称不上是恭敬。他面色平淡地将沉朝顏扫了一遍,问她到,“那郡主受伤了么?”沉朝顏一怔,赶紧摸了摸自己湿答答的一侧鬓发——没有伤口,甚至连一个肿包都摸不到。鸡蛋可砸不死人。故而要说有人拿着鸡蛋想谋害她,似乎确实也说不过去。“那……”沉朝顏想了想,改口道:“没有谋害之心,不敬不臣之心绝对是有的。十恶之一的大不敬,对!这是对皇家、对圣上的大不敬!”“哦?”谢景熙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问她到,“那郡主可知是谁人动的手?”“你开什么玩笑?”沉朝顏怒道:“那么多人在场,我是长了几双眼睛,才能看到是谁砸我?!但他们全都脱不了干係,应该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对!现在就抓起来!”谢景熙看着她不动声色,半晌才回到,“大理寺乃三司之首,负责刑狱要案。郡主所言一事,当由金吾卫和京兆府先查明,再呈报大理寺量刑。故而郡主方才所言之案,还赎本官当下不能受理。”言讫广袖一甩,留给沉朝顏一个冷漠的背影。沉朝顏回到沉府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去了。她闻着满身蛋液的腥味醒过来,看着空荡的车厢,惊讶有金竟然没有叫醒她。车帘外传来有人压低嗓子说话的声音,沉朝顏好奇,便撩开车帘看了看。金色馀暉之下,沉府围墙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白色的纸。晚风一过,便纷纷扬扬地乱舞,简直像是沉傅出殯那天的丧幡。可若是沉朝顏没有记错,她爹出殯的时候,朝中旧友、同僚,因着畏惧王僕射权势,前来弔唁之人寥寥。那场面可比不得今天的热闹。思忖间,沉朝顏已经悄无声息地下了马车。她随手拾起地上一张被有金和家僕扯下来的纸页,看见上面歪七八糟写着的“沉傅狗官,草菅人命”。心里忽然就腾起一股酸涩之感。是那种无所依靠、无所凭藉的茫然。沉朝顏也觉得奇怪,从沉傅的死讯传来到现在,这还是她第一次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人情冷暖”四字。从来都不可一世、呼风唤雨的昭平郡主,竟然也有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的一天。沉朝顏看着手中骂辞,一把将它揉碎了。不等有金和家僕宽慰,她将手中纸页一扔,脸色阴冷地回了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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