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门房?”沉朝顏追问:“哪个刑部门房?”“这是画师根据张大夫的口述画的,”谢景熙从袖中抽出一张画像,递了过去,“你看看。”沉朝顏接过画像,神情随即讶然。因她依稀记得,这画上之人她似乎是见过的。沉傅升任右僕射之前,在刑部做了快十年的尚书。那时的沉朝顏虽已入宫伴读,却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想方设法混去刑部寻一寻沉傅。所以,除了刑部的守卫以外,大约没有人会比她更熟悉那个门房。“怎么?”谢景熙侧头看她。沉朝顏没绕弯子,坦白道:“这人我见过,确实在刑部做过门房,不过后来陈之仲被提拔为刑部尚书,他就跟着韦正了,做的就是车夫。”谢景熙蹙眉,确认了一遍,“你说的是刑部侍郎韦正?”“嗯,”沉朝顏点头,继而眼睛一亮,“对呀!我怎么给忘了,陈尚书一案的直接受益人,除开王僕射的势力,那就是韦正了呀!如今刑部大小事件都由他全权负责,顶着侍郎的头衔,却做着尚书的事,迁升只是迟早,所以……”沉朝顏看向谢景熙,似乎是希望他能给出个确切的结论。然而眼前的人只温淡地回了句,“证据确凿之前,一切尚难定论。而且……”谢景熙一顿,又补充道:“韦正堂堂四品侍郎,若要被传唤审问,还需要御史台签署的文书才行。”可如今叁司之中,御史台也怕早已是他王瑀的御史台。谢景熙自知不可cao之过急,本想宽慰沉朝顏两句,然甫一低头,便见她眼眸晶亮地望过来。“谢寺卿,”沉朝顏巧笑晏晏,眼尾一抹微弧,像一只狡黠的狐狸。她说:“我有办法可以让你审韦正,且不必通过御史台。”谢景熙怔忡,然不等他问,面前的人露出个志在必得的表情道:“等我消息!”谢景熙自是不能全然放心沉朝顏的。他依旧安排了几个眼线在暗中盯梢,只是一等数日,沉朝顏不仅没有递来任何消息,也没有任何行动。裴真每天在沉府周围溜达,把那边的花花草草、阿猫阿狗都认了个遍。时值八月,燥热已退,午后的阳光收了势,就连蝉鸣都温柔了几分。裴真躺在墙头的树荫里打盹儿,只觉自入了大理寺以来,上职的岁月还从未如此静好。“郡主!”墙下传来一声听不真切的叫唤。裴真一怔,当即翻身蹲起,只见花草蓊鬱的沉府内院,一青一緋两个身影匆匆往前院行去。竟然是有金和沉朝顏。有金手上拿了件戴兜帽的玄色斗篷,从后小跑着追上了沉朝顏。她给沉朝顏披上了手里的斗篷,之后两人似又凑在一起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太小,裴真听不见。很快,沉朝顏对有金点了点头,戴上了面纱和兜帽。裴真一路跟着两人行至沉府侧门,眼看着沉朝顏上了辆从未见过的马车。车轮碌碌,在长街留下一段细碎的回音。有金站在街道尽头,一脸忧色地目送那辆马车跑远。这是……有情况?裴真心下一凛,悄然跃下墙头,骑马默默地跟了上去。那辆马车一路出了永兴坊,在平康坊南曲稍作停留,又呼呼啦啦地载了百花坊的花娘,这才朝着灃京城东的春明门行去。裴真一路跟着马车,到了灃河边才停下。晚霞夕照,烟波金粼之中,一艘朱栏綺疏的画舫停靠在码头。裴真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拴马,俯身埋在河岸的芒草里,远远地看着。须臾,一个纤柔曼妙的身影先从马车里行了出来。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那晚王翟和沉朝顏在平康坊闹事,似乎为的就是这个女子。她好像是叫……妆娘来的。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滋生,裴真惶然,直到看见沉朝顏抱着琵琶,混在一群同样衣着的乐娘里,跟着妆娘上了画舫。与此同时,码头不远处,一辆形制普通的马车停了下来。几个小廝打扮的人从船上下来,先在周围勘查了一番,才缓缓撩开车帘。从里面下来的人,正是着了便服的韦正。倏地,一颗心化作沉重的巨石,砸得裴真额角一跳。所以……郡主此番假扮乐师接近韦正,是准备要“以身饲虎”么?画舫内,沉朝顏总算是在妆娘的掩护下,混进了韦正的私宴。其实自上次谢景熙告诉她,韦正恐与陈之仲的案子有牵扯后,她就在暗中谋划了这一场。因她记得沉傅在刑部十馀载,栽培门生无数,其中自是不乏感念旧情、知恩图报之人——比如,京兆少尹穆秋。据沉朝顏所知,沉傅逝后,王瑀曾试图拉拢他,但无奈此人不愿,几次未果之后,也只能作罢。思及陈之仲一案给沉傅带来的非议,沉朝顏决定抱着一试的态度,希望穆秋能助她。他只需假意向韦正示好,递出投诚的信号。果不其然,韦正在收到穆秋消息的次日,就迫不及待地安排了两日后的这场舫宴。大周为防结党营私,向来是禁止官员私下拜访走动的,所以这一次的相邀,韦正便将地点设到了灃京城外,灃河之上的一艘画舫内。
沉朝顏戴着乐娘们统一的面纱,跟在队伍最后进了设宴的正舱。船舱内装扮雅致,一左一右两个食案对置,中设绣墩和舞台,是歌舞乐师们演奏助兴的地方。沉朝顏行过去,为避开耳目,便坐在了中间靠后的位置。乐娘们纷纷开始拨弦调音,不多时,舱门打开,只见一縞一朱两个身影从外行了进来。正是韦正和穆秋两人。虽说准备充分,可真刀真枪也难免紧张。沉朝顏觉得呼吸发紧,悄悄将琵琶往身前再移了一寸,几乎遮去她半边的面容。而酒案后的韦正自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礼数周到的寒暄过后,他便热络地拉着穆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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