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的繁忙,也就意味着有人闲了下来。德洛丽丝将代理权完全委托给陆寻之后,自己除了海关总署的日常公务就无事可做了。起初还能观察一下陆寻的动向,后来发现他比自己认识的任何人都要专业上数倍,也就完全放任他去了。只不过陆寻这次来向自己谈及业务流程时,德洛丽丝还是没忍住多抱怨了几句:“这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都快把我养废了,有没有什么事情是能交给我做的?”陆寻早就觉得德洛丽丝和自己很像,都是一出闲不下来的货色。不过这次来,他确实有点事情需要拜托德洛丽丝,并且这事恐怕也只有她能够做得到。“我想问一个有些冒昧的问题。”陆寻道。“问啊。”德洛丽丝擦拭着手中的烟斗,无所谓地说到,“我们之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冒昧的了。”最近这段时间里,他们二人的关系确实不错,陆寻不想卖关子,直言到:“我发现澳格镇上性别比列不太协调?大部分青壮年人口都是丧偶或离异的妇女?”闻言,德洛丽丝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将烟斗摆放到一旁:“不一定是离异,但大部分确实都是丧偶。早先那场登陆战中死了很多士兵,大部分都是男性。还有一部分男人早年外出经商,在战后想回来,却被蚕食者挡在了海港之外。纵使海关控制权在我手中,也无法完全帮到他们。”陆寻见她逐渐凝起的眉头,这个话题的冒昧点就在于这里。他们二人从另外一种程度上来讲也很像,都是失去挚爱的可怜人,他能够感同德洛丽丝的身受。陆寻在心中微叹了一口气,他说这话的目的不是为了戳德洛丽丝的痛处,于是先安慰了一句:“您节哀。”“没什么,都过去那么久了。”德洛丽丝轻轻扯了扯嘴角,不过最终也没能扯出一个完整的笑容来。只好接着话题继续说到:“所以呢?你和我提起这件事是要做什么?先说好,会伤害到她们的事情我可不做。”“并不,我反而是想帮她们。”德洛丽丝果然提起了兴趣,从沙发上坐直身体,道:“快说来听听。”如同安德森一家,澳格镇上的大部分家庭都有自己的产业。或大或小,但都在城镇的商业运作中发挥着螺丝钉的作用。十九世纪的社会,青壮年男性大都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他们的离开,意味着运作和支配产业的权力,都被动地移交到了配偶和子嗣手中。德洛丽丝的家庭情况,就是澳格镇中极为常见的一个缩影。但其实极少数的妇女会拥有她这样的好命,能够出身贵族,从而接受教育,已经超越极大多数的人了。更多与她命运相似的人,只能握着空洞的权力,感受它们正从自己手中一点一点地流失。坐吃空山,不是她们的本意,反而是她们的无奈。陆寻将自己的想法和德洛丽丝描述了一遍,见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所以你想让她们执掌起亡夫的产业?但是正如你所说的一样,她们大多都是没有受过教育的普通妇女,何来这样的能力呢?”
陆寻看向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说到:“有现成的模板可以学习。”接收到这份目光,德洛丽丝的神色晃了晃,问:“你是说我?”陆寻点了点头。“可是你也知道,这座镇子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待见我。”她有些纠结。似乎是从自己登上海关总司的那一日起,身边的人就在逐渐离她远去。在这个时代里,女人太过锋芒毕露并不是一件好事。曾几何时,她也和澳格镇上的大多数贵妇人有着旧交。虽然谈不上亲密,但好歹也是份人脉,不至于像陆寻到来之前那般孤立无援。温莎公馆的大堂建造得何其豪华,因为那里就是她们曾经开办各种沙龙和舞会的场所。只不过后来逐渐地就荒废了。这份回忆被面前男人沉稳的嗓音截断,德洛丽丝听见他说:“摧毁偏见绝非易事,但所有人都知道所见大于所闻。只要你能让她们明白,这件事对于她们自己来说是有利,她们便会开始信任你。”“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多多考虑一下的。”德洛丽丝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将这些荒废的产业全都带动起来,对于澳格镇的影响会有多大。但这是她曾经想也未敢想过的挑战。德洛丽丝很想知道,这个来自远方的异邦人,为什么会为澳格镇考量这么多。忽然而然地,她联想起了自己带回家的那个小孩。脸生得很美,不似人间应有的容颜。难道陆寻是因为尤瑟的关系,才一步一步做出了这么多吗?德洛丽丝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状似无意地提问到:“先不谈这个话题,你最近过来温莎公馆,怎么都不去找那个名叫尤瑟的小孩了?”一时之间,陆寻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德洛丽丝形容不出来,仿佛是他想叹息,却生生止住了。等待片刻后,也只是道:“我不应该经常去见他。” 失踪德洛丽丝是个聪明人,只要下定了去做的决心,便不需要别人从旁指教着她一步步应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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