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淮道:“我从未怀疑过父亲。”说着,他把王宏扶起。王宏这才垂首缓缓起身,不知何时,看不清神情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泪珠,“将军若知世子此心,定然会护佑世子此生安康。”李南淮与他坐下,道:“生在西北,长在帝京,此生绝不会安康了。”王宏叹口气,道:“老臣知道,那只不过是老臣对世子的祝愿罢了,若愿望成真,老臣愿以命祭,保佑世子。只是老臣本是世子太傅,世子是否还记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李南淮却记忆犹新,“太傅教授之恩,学生永远记得。王叔与我,既有亲人之情,也有师徒之恩。”“那世子可否再听老臣一言?”“王叔但说无妨。”“世子遭到刺杀,想找到指使者,却不该留那刺客的命,让他仓皇而逃。”李南淮垂眸,给王宏倒了茶。王宏谢过之后继续道:“世子想让他跑回去,好顺藤摸瓜找到元凶,却未曾想过,一个刺客为何这么怕死。他不是死侍,不该奋力为主子卖命,他主子也不指望他们能杀了你。他们那么多人在今日公然来府上刺杀,是不是太过招摇?若他们真的想一举杀了世子,世子怎么还能毫发无伤端坐在老臣面前?”闻言,李南淮眸色微动,连忙起身相拜,道:“若无王叔点拨,我怕是会再入刀口。”“老臣知道,陛下没有杀了世子,而是赦免了世子,赐了府邸。世子今日才搬进来,老臣听闻之后便连忙赶来,早知道世子会吃亏。世子是我青甘的鹰,就连陛下都不会轻易赐死,其他人又怎么敢公然刺杀?他当然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你,那就是你自己找上门去。”说到这里,就连一旁的莫影也怔然了。王宏道:“世子在帝京之中不比青甘,要学会不露锋芒,卧薪尝胆,绵里藏针才最是狠辣。”李南淮沉默片刻,道:“王叔说了许多,喝口茶。”“老臣谢过世子。”李南淮抬眸,语气淡淡,道:“王叔劝我不露锋芒,我如今觉得,王叔在我这里的锋芒却极盛。”帝京之中,最容不下的就是过于崭露头角的人,要知道整个帝京,以至整个北明,唯有皇帝是站在尖上的人,其他人若是气焰过盛,便会受到猜忌,受到谋害。王宏一愣,笑道:“老臣不过是太在意世子,这才嘱咐的多了些。”
李南淮轻笑,“有王叔的嘱咐,我自觉轻松。陛下知道青甘军队全军覆没,没有留下一条活口,王叔既然能活着出来,来到帝京,便不能再‘活’下去了。”“老臣知道。”李南淮阻止道:“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日后,只能委屈王叔在我身边做我的军师。从前,王叔是我的老师,往后,你我只能是主仆关系了。”王宏眼眶中泪珠微颤,“只要能替将军守着世子,我就算是当个柴房老奴,也心甘情愿。”……李府在不久之后挂了匾额,算是让满帝京看着,皇帝确实是赦免了李南淮。本以为李南淮会像从前那样不安生,狂傲无礼,没想到他竟变得沉稳了下来,待人谦逊有礼,许多时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不过,谢熠秋给李南淮赐的府邸也相当于半个禁足了,也留了一些侍卫戍守着,但比在皇宫里自由的多。眼看着天气渐凉,偶有微风,李南淮与莫影在一块,道:“顾濯说服陛下把我放了出来,自己倒是在皇宫里住的畅快。”“殿下是在生他的气?”原本该与谢熠秋交好的是李南淮,爱之深、恨之切也都是与李南淮,只是因为来了一个与他长相酷似的人,李南淮便被轻易原谅,好似瞬间无情了一般,连恨也没了。他曾经住的璇玑宫也成了顾濯的住所,曾经帝王之爱深沉,一掷千金,凤辇归京,不管旁人怎么看,算是昭告天下,就算中宫无后,也有人乘凤辇。如今,皇帝也是昭告天下,往事暗沉不可追,往后,他与李南淮只有君臣之情。这也是李南淮想的,所谓爱,不过是一时玩弄,排解被困时候的苦思罢了。李南淮笑,道:“他于我有大恩,我只是在想,他被困皇宫,难道就没想过出来吗?锁女人的地方,那些高墙,那些砾瓦,那些规矩,他竟然也待得下去。”李南淮一身素净,进了秀春楼,这是帝京最大的酒楼,自然也有说书人最有趣的故事。他找了个二层阁楼的角落坐下,叫人上了几碟小菜,一壶烈酒,听闻底下说书人说的正欢,便认真的听了起来。只见那说书人把板一拍,底下人便安静了,仔细听了起来。“那顾玄师,上可通天神,下可通阎罗,可观天象,能看人面。这还不是最神奇的,听闻最离奇的是,他与李氏世子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不过他的面中长着一颗痣,更是锦上添花,尽显威仪。陛下对其之珍视,更比李氏世子!李氏世子得以活命,是因为顾玄师的劝谏,宁大帅受追封,也是得了顾玄师劝谏。北明有此人,何其有幸,你说这顾玄师莫不是天神下凡?”李南淮听得发笑,曾经他是说书人经常夸耀的人,如今换成别人,倒觉得别有一番风味。皇宫内,璇玑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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