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了裴府,朕也用不着他。”谢熠秋抬眼,瞥见窗外逐渐聚起了阴云,“怕是要下雨。”“帝京城中近日确实已经风言风语了,”魏霄从袖口中掏出一叠废纸,呈到谢熠秋面前。谢熠秋冷冷地翻看了两下,是一张张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百姓随便乱画的。魏霄道:“前些日子陛下在祭月大典上遇刺,百姓颇为担忧。不知怎么,最近又传出了南方大旱的消息,说是南边的人已经颗粒无收,这是天灾。这些都是百姓自发请的道士在街上撒的,说是驱邪。虽是好心,但终究是不好看。近日雨多,符子被冲进水沟里,堵得到处都是。有些百姓觉得是好事,但也有了不满的声音。”他顿了顿,“说‘何必管南边人的死活’。”“南方大旱,朕不曾从州郡刺史口中得知,也不见朝中官员提起过,竟是帝京百姓先知道了?”谢熠秋冷笑一声,“这群饭桶,只想着左右旁顾,结党营私,个个为着辜泽宽极尽言辞,阿谀奉承,却不见有一人提起过南方大旱。”帝京中下着蒙蒙细雨,帝京以外数百里却地表干裂,正如传言所说不见粮食何在。饿死的尸体躺的满地都是,基本都是无处可埋,随意丢在空地上,逐渐便累计起了一堆肮脏腐臭的尸山。一道道快马扬尘而去,随后便时不时见几队车马过去,近近远远地跟着些人。帝京城门口驻守的禁军官兵拉下马车,道:“哪里来的?”马车上的人连忙下来,给了点好处,点头哈腰道:“里面是贯州刺史,上京求见陛下。”“可有陛下旨意?”那人将银子塞到这官兵手里,道:“刺史提着乌纱帽来的,昼夜兼程,哪里敢再耽误时日求陛下一个旨。”官兵掀开轿帘,果真见着了里面的人,既然来人诚意满满,总不能将他们拦在了外头,便摆摆手让人进去了。帝京近日阴雨连绵,街上渐渐漫了水,帝京更是在最近几日接连来人,不少客栈人满为患。北镇抚司的人接到来报,马蹄踏着漫过脚脖子的积水赶去了常街。出来的人是隆兴客栈的老板,急忙撑着伞迎上去。北镇抚司领头的是一个看着极为年轻的男人,青眼墨发,身段笔直,不说貌比潘安,却也能称得上一个潇洒俊逸。那人淡淡开口,“带路。”
一行人穿过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上了客栈二楼,上面几间房都是大开着门,甚至迎面便能看着赤身裸体瘫死在床上的。余苗领人拦在门外,一见着此番景象,不自觉蹙了眉。一边那安江南顿时瞪大了眼睛,惊道:“这不会是马上风,精尽而亡吧?”“官爷!”客栈老板急忙窜到了玉面面前,“小店一大早的功夫遣人来这间屋的人送些吃食,没曾想一进门便见到这番景象!不知这人,其他几间房的客人亦是如此啊!”安江南道:“一大早便死了人,难不成是这店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老板忙解释,像是害怕他再说下去,影响了自己做生意。“那不可能!小店自自建立伊始便供奉香火,怎会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官爷,草民一生积德行善呐!这些人既然住在了草民这里,遭了祸,草民一定是要求官爷好好查查,好让他们瞑目!”余苗不好打扰这老板在他面前自说自话,只觉得有些烦,便道:“放心就是,该查的自然是一样也漏不了。”这事是发生在他店里的,北镇抚司的人都说一样也漏不了了,那意思便是要把这客栈查个底朝天才算完。老板一愣,他自然是不能接受这旺季里突然来了这么一遭人命案便影响了自己做生意,便急忙想办法将这事与自家客栈扯开关系。“官爷,这屋的人来我店里之后便极少出门,但也说过几句话,我听着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从南边来的。其他那几个死了的,也似乎不是本地的。官爷若是要查,以草民愚见,不如先查查这些人是何来头!”这些日子南边闹干旱,不少逃荒的正在往帝京这边赶,朝廷已经有了耳信,余苗也不是不知道。听闻隆兴客栈的老板这样说,心思自然也会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去想。但他知道这老板是什么意思,便一只手臂轻而易举将人推开,对安江南道:“把人疏散开,关上门,挨个屋排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好老板还没走,他又对老板道:“这两日先把客栈大门关了,不许任何人出入。”“不许出入?官爷,我不出去可以,店里的伙计总要出去采买,客人我也管不了啊,总不能将人扣着吧?”余苗沉了一口气,冷淡的脸色佯装着耐心,一字一句道:“你是店家,这事你不办,那只能我们来办了。”当初北镇抚司换人,朝廷让罪臣李南淮做了镇府,没多些日子李南淮便被弹劾了出去,但这群他手底下出来的恶棍们倒是开始独当一面了。领头的这个小子,当年只是帝京街头的小混混,成天除了打架便是偷东西。也不知是哪来的东风,教他借着冬猎的机会爬了上去,曾经的楞头小子一年之间改头换面,穿上锦衣卫的官服便人模狗样了。帝京百姓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没少腹诽。老板自知自己的店若是交到这群恶棍手里,怕是自己就没有说话的余地了,便只能忍气吞声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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