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突然一声“顾玄师”将自己的思绪拉回,自从北明亡国,世上早就没有玄师这个称呼了。马车停下,顾濯不语,静等着外面那人说话。“顾玄师,前些日子陛下跟属下要了匕首,属下偷偷摸摸给他送了进去。属下不知为何,陛下会突然跟属下要匕首,思来想去唯有问玄师一句了。”“陛下乃九五至尊,要什么没有?陛下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保证你日后仕途坦荡。”那人忽然急了,语气略有冲撞,“这些日子陛下只见过你!陛下从前从未想着要寻死,即便居于人下,受人凌辱,也绝不会想着要拿着匕首刺自己。属下把匕首给他了,而今日他却将自己刺瞎了,此事当真与玄师毫无关系?”顾濯一愣,这人口中的陛下分明不是李南淮,而是谢熠秋。他说谢熠秋把自己刺瞎了。顾濯一瞬间如鲠在喉,忽然想起那日自己说的话,不自觉心如刀绞。“原来是废帝,”马车里传出一声冷笑,“刺瞎了眼睛而已,陛下若是怜悯他,让太医给他看看,若无大碍,即便是瞎了又何妨?”外面那人倒吸一口凉气,随后淡淡叹了一口气,嗤笑一声,“那玄师好走,到了清宁和晏,不要忘了璇玑宫才是。”待马车走出百米,顾濯才微微将帘子掀了一道缝,瞥了一眼远去的司少仓。清宁和晏换了主, 顿时气势也不如从前。以前李南淮住的时候就没有多少伺候的,基本都是些信得过的壮丁,要么是手里握着卖身契生死都是这里的奴才, 要么就是军中跟着李南淮来的。这些人没什么来头,基本上无父无母,叫人抓不住把柄,自然也叫主子用得放心。如此, 李南淮一走,他们也就跟着升去了皇宫中任职,一下便叫这地方空了。顾濯给了韩承一些银两, 让他带着误之去买了几个下人。人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石板铺的大院里映着落霞, 等到了夜里又映着幽蓝的穹顶。顾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唤了一声,“系统。”那东西便听话地出来了。“你所谓的大纲中有谢熠秋自废双眼的剧情吗?”【系统只提供大体脉络走向。】“你的意思是这些事情不归你管?”顾濯眉头一皱, “这双眼睛瞎了就是瞎了, 跟你那什么狗屁大纲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吧?”【宿主在元宵夜时已完成大纲剧情, 后续剧情宿主自行安排, 一切后果由宿主承担。】这句话把顾濯堵得哑口无言, 在宫里的时候他被司少仓质问是不是因为他谢熠秋才瞎了眼睛, 如今系统又堂而皇之将缘由全都推到了他的头上。
顾濯的眼睛像是一瞬间刚觉到了谢熠秋那一刻的刺痛,才知道原来元宵夜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再是自己能预料的了, 而是自己导致的。自那夜他与谢熠秋告别之后,他知道谢熠秋终归会走向死亡, 而自己也必须要回去, 所以自始至终到现在唯独去看了他一次, 此后再也没有机会去看了。但唯独那一次说了些心狠的话, 就是想与谢熠秋从此山水不相逢,却没想到因为一句话,那人便刺瞎了自己的眼睛。“已完成剧情……”顾濯独自喃喃,“既然已完成剧情,为什么还回不去?既然已完成剧情,那么让我留在这里填坑又是怎么填?”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就像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悖论,像是要把他本就不聪明的大脑撑炸。“况且,谢熠秋还没死,剧情根本就还没完成啊。”【大纲未指明谢熠秋必须死。】房中顿时安静,顾濯一瞬间僵住了脸色。谢熠秋不是必须死。顾濯已在北明待了三年,自然是很难想起来自己从前都写了些什么,但却因为系统的这句话忽然醍醐灌顶。李南淮登上皇位之后,杀的不是谢熠秋,而是前朝旧臣。谢熠秋不是死了,是成了新君的男宠。“系统,我记得预言次数还没用完。”顾濯缓缓踱了几步,故作放松地坐在了一面铜镜前,镜中眉宇依然冷冽。“既然后续发展由我掌控,那让我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应该是理所当然吧?”他曾以为元宵夜过后,后面发生的一切将会毫无头绪,且不能预言。但是实际上,故事还远远未完,他不仅摆脱了系统的掌控,还拥有了绝对的控制权,可以按照自己想做的做。【可以。】一瞬间,顾濯看到了自己曾经忽略掉的细节。李南淮没有新定国号,改年号为天汉。此时已是天汉四年,李南淮登基四年后,谢熠秋还活着。顾濯疑惑,“登基四年没有处置任何人,也留谢熠秋活了四年,偏偏在四年后处决了前朝旧臣。”百姓将城门围得水泄不通,只见黄沙飞过,城门口上的长杆顶挂着一枚头颅,滴血斜飞。顾濯在看到的那一瞬间,犹如万蚁蚀心,而自己就如砍掉了半个身子一般,只觉得手脚瞬间没了知觉。那是一张被鲜血包裹着的,自己的脸。所谓前朝旧臣,就是自己。幻境消失,顾濯心脏砰的一声停住了,等从方才的幻境中出来的时候,只见铜镜中冒着冷汗的自己,与眉心那若隐若现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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