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怜进去巡视一圈,里面没人,他放好热水,要伺候纪满月更衣。满月哪里受得了这一套,直接把他轰出去,那小孩儿就又守在门外,恪尽职守:“师父,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就喊我,搓澡我拿手。”想也知道,回他的是一句“别瞎叫”。纪满月泡在水里,终于舒服了,片刻,听不见厉怜聒噪,寻思他的身世还没来得及细问呢,便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亲近的人?”半天,那厉怜才道:“我没有家了,自从作人牲那时起,我就没家了。”满月听着,多少心酸,又问:“你说还有个叔叔?”厉怜直言不讳:“郊外的矿脉,是我家与青枫剑派共理的,但我爹死得早,家业被家叔巧取了去……”说着,他顿了顿,“我本来也不喜欢这些,从没想过再接手回来,他却怕我年幼心性不定,有朝一日知道其中好处,索性说我是娘生的野孩子……才有了后来的事儿。”“娘亲呢?”“被逼自尽了。”满月半天没说话,这么细盘,果然这孩子是厉家的小少爷,他口中的叔叔,八成是当日与许小楼相约南泽湖畔的领头文士。“你恨不恨?”满月道。厉怜奔儿都没打:“恨,他们攀诬我父亲母亲,我自然是恨的。”他说完,就听见里间水声响动,不大一会儿功夫,纪满月披了浴袍,笑吟吟地出来了:“既然如此,我带你把公道讨回来如何?”厉怜先是一愣,满月这话显然让他颇为心动,但他懂事儿,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行,你身体没好,不能现在去。”满月拍拍他的头,笑道:“我身子就这样了,好不了,也死不了,”说着,屐子往脚上一踩,掀帘径自往外走,“你去便跟着,若是不去,就帮我备点宵夜。”厉怜追上去,歪头看他。觉得他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看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左眼下的红纹,被他不知用什么遮去了。作者有话说:纪满月:借尸还魂的老鬼……有被冒犯到。 给你脸了厉怜拧着眉头深思熟虑,纪满月执意要去,十个他捆一块儿也拦不住。硬拦的话,说不定落得个直接被敲晕了扔屋里的下场。认清现状,少年决定跟着一起去。雨歇月色明,二人来到厉府侧门。因为矿脉,厉家不缺钱,高门大院,侧门比普通人家的大门都宽敞不知几倍。纪满月认真端详片刻,笑道:“你家这宅子,风水不好,难怪家宅不宁。”
厉怜满眼钦佩。满月摇头晃脑,神棍似的又道:“门不聚气,家业长不了。”把厉怜唬的一愣一愣的。少年马屁还没来及拍,就被满月在腰上一提,拎着腰带,轻飘飘地落入院内。纪满月之所以愿意带着厉怜,一来他毕竟是个现代人,着实心疼这孩子身世;二来,朝廷想拿矿脉的归属,却不敢快刀斩乱麻地收,说不定还有别的原因;三来,他身体刚缓上来些许,不乐意在寻路这件事儿上多花心思。但在第三点上,满月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这游戏所处的时代环境,南风、磨镜都盛行。厉怜的二叔,表面上文绉绉的,其实玩得很花,形容作衣冠禽兽毫不为过,色中饿鬼都不冤枉。光是妻妾就近十位,野路子的更是时时换,男女不忌。他为了风流逍遥,将后宅修得极大。是以,夜里到底宿在哪间屋子,每日没个定性,厉怜也不知道。满月只得带着厉怜跃上角楼顶子,举目四望,见这宅子里明着火烛的房间好几处,便耐着性子等。终于,看出南边一处小院,丫头进进出出忙活得最热闹,传菜端酒,不亦乐乎。好久,最后一名丫头退出房间,又将门好好掩上,才退下去了。这般,满月索性不下屋檐,一路飞檐走壁地过去。黑夜里,他穿着夜行衣,乘着夜风,宛如一只搏空夜翔的雀鸟,轻灵地落在小院的房顶。居高而望,见这屋子背阴处是一片花圃,迎春都已经开了,簇拥在后窗根,那窗子正好开了个缝隙透气,他就拉着厉怜一跃落地,在窗边儿蹲下。屋里有人说话,声音非常清晰。可刚听一耳朵,满月便被腻住了。“二爷,捏疼我了,今儿个心情不好?”语调造作,吭吭唧唧,声音却是个男的。纪满月下意识看了厉怜一眼,心道,这小子不过十四五岁,莫荼毒了他。谁知厉怜一脸不屑,道:“是郡守家的小公子,叫陶潇,这俩人早腻歪到一起了。”见对方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纪满月才又意识到,这是古代,十四五岁,有的是娶过媳妇当爹的,便不再纠结。就听另一个声音说:“家里那小兔崽子,死里逃生,是个麻烦,朝廷又要将矿脉收了去,许小楼也不是一条心……”说话这人正是厉二爷,他知道厉怜死里逃生,却还不知道朝廷想要矿脉,是因为悬星图。他喝醉了,舌头不利索,说完话,“吱喽”一声,又干一杯,酒盅重重往桌子上一蹲。陶潇轻声笑了:“我当是什么事情,朝廷即便收了矿脉去,也不能自己去管,你厉家多年掂配矿上的事儿得心应手,稍作打点,矿脉的管事儿还是你,”他说着话,突然嘶声抽了一口冷气,不知被厉二爷捏了哪里,假嗔一声“讨厌”,才又道,“麻烦在于你那侄子……他……当真是个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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