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又急切,寻到大概的位置,揭开两片砖瓦,往屋里看。好巧不巧,他这个角度,正好被房梁挡了视线。纪满月做贼一样,换了好几个位置,都看不见死去那人的面貌,只能从身材上分辨,隐约觉得这人身形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应该不是张日尧,他悬着的心稍微放下。蹲在房顶上把近来见过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惊觉他极像南泽湖畔,许小楼身边极有眼色的弟子。若真的是……杜泽成杀青枫剑派的人?又或是……朝廷的暗桩无处不在?正这时,一阵劲风起。满月想都没想,身子先做出反应,须臾间飘开丈余,又轻又快地落在房顶边缘。定身形看袭击他的人……月光下,这人负手而立,一头银发,是名老者,脸上皱纹堆垒,但面带红光,腰杆坚直,颇有宗师之风,似笑非笑地看着纪满月。“什么人!”屋里杜泽成凛声道。显然,二人在屋顶上一招来往,就惊动了屋里的国尉大人。作者有话说:厉怜:我觉得司大哥你治不了我师父,你看他有恃无恐那劲儿……司慎言:哼,是吗? 尊主醉了老人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歪头看向纪满月,并没有再攻过来的意思。满月如今黑巾蒙面,还带着斗笠,但他觉得老者似乎是认出自己了。杜泽成从屋里冲到屋外,眼看要飞身上房。满月再无暇多想,飘身几个起落出了院子。杜泽成追到房檐上,见月下黑影飘然远去,刚要呼喝人去追,就被那老者笑吟吟的拦下:“罢了,徒劳,追不上。”杜泽成单膝跪下,行军中的礼:“卑职杜泽成,参见将军。”这老爷子,名叫丰年,正是执掌蚩尤道兵权的行军将军。老将军摆手,示意杜泽成起身。杜泽成瞥见房上几面砖瓦还掀着,暗道自己大意,刚刚那人轻功卓绝,却没露招式,他孤身夜探重兵围守的府衙,上房揭瓦,自己毫无察觉……“卑职大意,甘愿领罚,将军与那贼人照面,他是否纪满月?”
丰年一笑,跃下房顶,落地并非如纪满月那样轻飘飘的不惹尘埃,而是又稳又重。杜泽成随脚将两块砖瓦踢好,也跟下去了。“那人功夫不弱,又蒙了脸,老朽确实没看清,满月……近年内伤不轻,前几日被你折腾得一条命剩下半条,哪里还能有精神来听你的墙根?”杜泽成皱了眉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跟在丰年身后近屋去:“您怎么这时候孤身来了,伺候的人呢?”丰年笑道:“人老啦,睡不着,出来遛遛月色,没带人,”他眼色被烛火晃得忽明忽暗,“对了,你身边是不是有个亲信,叫张晓?”杜泽成道:“正是,卑职也刚刚得知他身份蹊跷,在黑/市散布他身份消息的人,卑职已经清理了,尸身还在屋里。至于后面怎么做……还未有打算。”顺着他的目光,丰年看见屋里地上的尸身,笑了笑——这些江湖人,给几分颜色,就总以为能和朝廷谈条件,是该杀杀风头。纪满月运轻功,抄小路走,见没人追上来,心思放下些。回到客栈,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索性先到浴堂。这客栈规格不低,伺候自然让人挑不出毛病,浴堂的柴火日夜不断,即便如满月这样夜半三更抽风要沐浴,也是有热水的。他洗掉身上的尘埃汗水,热水里泡了片刻,低烧经这一通折腾,好像真的退了。他呼出一口闷气,穿上里衣,随手披了店里的浴袍,回房间去了。推门,屋里静悄悄的。厉怜没冲出来,想来是这小孩儿等不到他回来,熬不住睡了,满月便放轻了动作,转到里间。结果……转过屏风,就见司慎言坐在茶桌前,自斟自饮。厉怜蔫头耷拉脑的站在一旁。少年见满月回来,刚要开口,被司慎言横了一眼,吓得立刻闭嘴了。见司慎言移开目光,他才只张嘴不出声地跟纪满月通风报信,说得是:我说我睡着了。满月挑眉,道:“属下睡不着,索性去泡澡发发汗,这会儿烧都退了,”他手里捻着那串润红的朱砂供,一边慢悠悠地说话,一边晃到司慎言身旁,见他衣裳还没换,大约是回来就先奔自己这儿来了,“尊主也忙一天了,浴堂水不错,早些洗漱,休息吧。”说完,往屏风后面去,换上一身新的里衣,披着外氅没伸袖,逛荡出来。明示暗示只有一个意思——我要休息了,你快走吧。司慎言却没动,只向厉怜道:“行了,你歇着去吧。”厉怜如蒙大赦,毫无义气,扔下他“师父”扭头就走了。满月看司慎言,司阁主面色向来难见喜怒,极难看出他到底是何心思,索性问:“尊主还有事交代?”“去哪儿了?”司慎言喝干杯中酒,摩挲着浅盏那润白的瓷釉,看纪满月。满月明白,刚才厉怜在,司慎言多少照应着彼此的面子,什么泡澡发汗的鬼扯,他自然半句都不信。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是不需要负隅顽抗的。满月直言:“去府衙了,寻一位恩人,当日受刑,若非是他属下会更惨,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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