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题儿终于来了,众人敛起笑意,郑重地看着丰年。老将军继续道:“三件事,均已得到陛下首肯,第一件,点沧阁归顺之后,保留沧澜山驻地,江湖上依旧留名,在朝里,更名为绣衣行使,还由司先生统领,陛下御笔,直点司先生绣衣御史,位居四品,日后若是立功,官同职升,”他说到这,手一抬,伺候的近侍端上只托盘,“这是印信,司御史,还不领命谢恩吗?”这番话,惊了在场所有人。所谓绣衣御史,是皇上新编排出来的官职,从前没有。至于官同职升的意思,则是司慎言若是得力,日后品阶高升,绣衣御史这个官职,也将随他升品。不论升迁,就算他一直无功无过、碌碌混日子,绣衣御史手下有点沧阁众近千人,这样的四品武官在外阜,风头已经压过在场的许多人了。不知皇上后面做了什么盘算。竟然给一个刚刚归顺的江湖头领这般厚待。司慎言归顺,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上前叩谢了,拿着印信又坐回席位上。纪满月就坐在他邻桌,只一听,便觉得皇上似乎是要整治出一个游走在体制边缘的特务机构,毕竟汉代正史记载,曾出现过一个特务机构,就叫绣衣使者。“卿如啊……”堂上静默片刻,一时不知丰年叫谁。纪满月突然反应过来,旋即起身恭敬道:“将军。”卿如是纪满月这个游戏人物的表字,但自从满月穿进来,一直江湖沉浮,身边大都是豪迈粗狂之人,血月公子的绰号有人叫,满月这名也有人直呼,唯独没遇到什么风雅儒人,给一个称字的机会。丰年从前私下也不这么称呼他,今日显然是为了表示亲疏尺度,才这么叫的。只不过,他刚才正走神儿呢,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丰年莞尔,道:“第二件事儿,是关于你的。”血月公子曾是丰年手下的暗探,半幅身份入官门,虽然如今身份密契被司慎言收走了,但这事儿也不等于没存在过。就听丰年道:“你本来就是官家人,如今又帮圣上拢住点沧阁一众英雄,老朽还听说,司御史当初甘愿代你受门规刑罚,足见你在朝堂与点沧阁中的举足之重,所以圣上亲批,封你为直指令,旬空府单设一处府邸给你。日后,朝堂与江湖,两相功利得失,就要看纪大人的排布手段了。”丰年说完,笑看着纪满月。满月面色淡然,心里已经开锅了,直呼“我去!”。越国,官衔称“令”的,最低也是从三品。这般来看,他一跃超过司慎言去了。又细想,这一招,其实制衡得相当微妙。
在朝廷看来,他是半个自己人,该比江湖草莽高出半头。可这样一来,司慎言、蚩尤道三府六郡的官员们,甚至杜泽成,总会有人心里别扭。比如,满月躬身领旨谢恩时,余光瞟到杜泽成,就觉得这人笑脸背后,透出一股阴晦来。可不是么,国尉大人位居正三品,他从来都看不上纪满月,今日这个没有品阶的暗探,突然一跃而上,紧追他之后。杜泽成肯定越发看他不顺眼。但面儿上,今日是点沧阁与纪满月的好日子,众人自然要道贺敬酒一轮。热闹过去了,丰年道:“还有第三件事,”他看向杜泽成,“泽成,你来说吧。”这是官场上的小心思。丰年单靠称呼,便将亲疏分出三六九等,最亲近如杜泽成之流,直呼其名,其次如纪满月新晋贵人,称表字,再就是司慎言和三府六郡的诸位,称官名。杜泽成领命,脸色沉下来:“这事儿,可不讨喜了,”他目光落在南泽郡守陶悠远身上,“陶大人,你可知罪?”陶悠远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万没想到杜泽成会点到自己,人还是懵的,却已经先行起身出列,跪在地上:“下官……下官……”他嗫嚅着,心思飞转,寻思这些年在南泽为官,若是有人要揪他尾巴,能揪出不止一条。可尾巴太多,他却不知道暴露的是哪一条,万一被炸出来对方不知道的,死得更惨。他从来都觉得在蚩尤道黑白两道吃得开,这事儿竟然没提前收到半点风声……杜泽成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一纸供状,甩到陶悠远面前,朗声道:“这事儿,是纪大人的功劳,”他看向纪满月,“若非是纪大人撞破令郎和厉二的好事,至今都没人知道,陶大人这些年从矿脉中得的好处,在座的有一位算一位,年俸加在一起,也顶不过陶大人半年的油水。你中饱私囊,暗中得巨利,难怪朝廷收拢矿脉,处处碰壁!”那供状上正是厉二被捕入狱后,交代的向郡守行贿的明细。在座所有官员,都看向纪满月,有恭贺、有淡漠、有不屑。满月心道,好啊,升迁的第一口黑锅,这就来了。不过,背得也不算冤枉。再一转念,他从杜泽成的作为里体会出点深意——若朝廷有心把点沧阁打造成暗探组织,便该尽量在诸臣面前弱化它的根本职能,杜泽成这般……自己和司慎言还没上任,岂不就让旁人心下设防了。也不知杜泽成是没想到这一层,还是故意为之。若是故意,丰年岂非要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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