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事确实发生了。只半盏茶的功夫,焰竹伤口的血就止住了,脸色好了许多。高嘉递过一块帕子,姑娘接过来,自行捂住伤口,站起身来。高嘉蔑笑着看纪满月:“纪大人英雄救美,今日又新贵之喜,愚兄也没什么拿得出手,既然方才婉拒了怀芝医你内伤,不如就让焰竹跟了你伺候着。”他话出口,焰竹就向满月看来,一双大眼睛里还噙着泪花,满眼期盼,显然她觉得若是跟了纪满月,境况要比当下好太多了。满月看她那模样,心里一紧,只觉得不忍,可还不等他说什么,秦厄又笑起来。高嘉之前就觉得他烦,如今觉得他烦透了,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来,面儿上客客气气:“秦大人笑什么,高某做了什么错事吗?”秦厄好酒,刚才看奇景儿的功夫,已经喝干两坛子了,这会儿脸也红了,略有些大着舌头,道:“ 千金之子丰年老谋深算, 非是极端严肃的场合,他是不拘束属下玩笑的,这些人也时常玩笑出圈。因为出圈, 他能更轻易地看到一些想看的东西, 比如官员们心底真实的想法。正如今日, 纪满月与在座的众人格格不入。他需要这种格格不入。向来烽火连战生烈骨, 安闲日久养奸佞,官场上的水大约不会清澈见底, 至清无鱼的道理无可厚非——但凡事需要有个度。如今大越民生向荣,朝上看似平和,其实暗潮涌动, 眼看沉寂日久的混泥就要泛起花了。将军百战死,丰年没死。他是从尸骨堆里爬出来的。那些风化成灰的尸骨堆围起大越的城墉宫墙, 换来社稷安康,四海清平。只要他在一日, 他就不能见到清明染污迹。从前,他需要的是雄师锐兵;如今, 他需要的或许只是几人。这几人就可以成一股荡涤进浑浊泥泞的清流,是冲破阴晦天空的长矛。他看中纪满月是, 希望他行, 也觉得他行。好钢百炼, 他只是还不够火候儿。“好了,”丰年道,“今日司阁主和卿如新贵,高大人可不能让怀芝抢了这二位的风头。”将军发话了, 众人看懂了风向。怀芝与焰竹, 被带下去休息, 丰年安排歌舞丝竹助兴,众官员开始上演宴会必备项目——车轮式劝酒。纪满月有内伤做挡箭牌,是没喝太多的。司慎言就不一样了。他不主动敬酒,但有人来贺,他举杯就喝。二人被送回驿馆时,司慎言几乎是挂在满月身上的,走路的时候三步摇,两步晃,趔趄着站不稳。
满月扶着他,无奈司慎言太高,他一晃满月就得跟着晃,一会儿被搂脖子,一会儿被揽腰。俩人扭着秧歌,从驿馆门口到进跨院门,短短几步路,走得比唱大戏还热闹,要是有人给打锣鼓点,直接就能喊人捧场了。吴不好是先回驿馆打点的,一见直接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司慎言喝得这么醉,不是号称沧澜山酒仙千杯不倒吗。这是喝了多少……光闻气味,还以为这俩人一起进酒缸泡澡去了。好不容易,应承走了送人回来的差官,暂别了追到驿馆房门前道贺的官员,吴不好和纪满月,一左一右扶司慎言进屋。把人卸在床上,终于消停了。吴不好道:“公子,这边我伺候着,你先去歇了吧。”纪满月回望司慎言,见他似乎沾枕头就睡过去了,心里长叹一声,捏着眉心退出屋子。自己房里还亮着微光,推门而入,见厉怜趴在桌上睡着了。显然是等他不回来,困坏了。满月站在他身侧,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拍着他肩头,轻声道:“去床上睡。”厉怜没睡太熟,听见满月的声音,盹儿一下子醒了,即刻起身,不楞着脑袋绝不肯去先睡,非要伺候他沐浴更衣。满月拗不过他,着实困乏,一身酒气不舒服,便由着他。泡在热水里,他沉默片刻,向厉怜道:“今日,陶悠远被查办了。”厉怜没说话。满月又道:“厉家二爷,已经收监,你家……你若是想回去,也不是难事,更不会再有人与你为难,虽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富贵,但总比漂泊在外安稳。”隔着屏风,满月看见厉怜的影子,他低着头,闷不吭声。片刻,少年沉默的跪下来。他磕了一个头,闷声道:“我没有家了,哪儿也不去,不提师徒,只在大哥哥身边伺候,也愿意。”满月深吸一口气,又呼出胸腔,他是心疼这孩子,但他不愿意带着他。早晚要回去,这注定是一场不会长久的情谊。可今日,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让他比平时善感。那句“没有家了”扎得满月心口隐隐作痛,他觉得厉怜就像无处可去的小动物,即便给不了他长久,能在有能力的时候,让他安稳,帮他长大,也是善举。满月终于妥协道:“罢了,明日起,我从基础开始教你。”厉怜喜出望外,从地上窜起来,就要敬师父茶。直接被纪满月拦了:“别得寸进尺,我懒得带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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