埙声一直在身后幽咽传来,声音微弱,却一直不曾断。眼看二人通过天梯,那宛如送别的曲子突然急转了一个调。与曲声相和,敲击声伴随着轻微的震感传来——为数不多、胳膊腿尚且健全的偶人们又动了起来。正寻起尖利的石头,一下下砸在琉璃梯上。要说满月之所以走上这透明梯子就害怕,也在于他觉得这古法琉璃再厚、再结实,终不过是工艺繁复一点的厚玻璃。果不其然,偶人们不过敲了数十下,晶莹如冰的琉璃通道,就出现了爆裂状的碎痕。随着 对不起啊满月托盘里几样小菜, 两壶酒。他见司慎言不说话,自顾自的走到桌前,把东西放下。人飘似的过去, 司慎言闻见他身上散着沐浴过后的清香, 也散着淡淡的酒气。他明显已经把不开心克制到极致了。司慎言没挑破, 只是拉开身边的椅子, 让他坐。酒,是店家自酿的黄酒。味道很一般。满月在自己酒杯里扔了几粒干丁香, 遮去酒水的涩口。司慎言见了,直接捻起一小把染唇香扔进酒壶里:“吃点东西,别光喝酒。”他给满月碗里放了一片烧肉。
纪满月夹起来吃了, 笑问道:“怎么不劝我少喝酒?”司慎言叹了口气,端杯和他一碰, 自己先干了:“今儿劝你……你会听我的吗?”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喝醉了,总好过不知你跑去哪里借酒浇愁。满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嘿嘿”笑两声,也干了:“朱可镇说……二堂的兄弟, 在临镇,明天去看看吗?”司慎言一时没答, 思虑片刻才道:“还是去看看吧, ”他顿挫又试探似的转换话题, “我猜最开始,朱可镇的后招是毁掉琉璃天梯,把咱们困在秘境里……后来,你们说什么了, 他为何改主意了?”满月道:“善恶一念, 人性难断。”二人片刻无言, 纪满月啜着酒,突然舔了舔嘴唇:“对不起啊……”他晃着杯子,看酒浆里映着烛火,好像宝石碎了满杯。“嗯?”司慎言没反应过来。满月轻轻抿嘴:“那天……我……”他话说到这就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点点自己的下唇。我亲你的时候,存了不好的心思。说不出口,索性不说了,酒杯在司慎言杯子上一碰,一饮而尽。他想得是都在酒里。可有些事,越是匿而不言,越会带出点难以言喻的旖旎。酒气让满月冰白的面色透出点红润来。他这时垂着眼,平日眼色里漫不经心散出的锐利都被敛起来了。烛火暖暖的,描得他睫毛又浓又长,延长了眼线。显得眼尾微微吊起来。内伤难愈扫在眼周浅淡的红,让他的桃花眼染着柔艳的色气。司慎言看一眼,就再舍不得挪开眼睛了。“真要跟你较真,早不知让你气死多少次了,”司慎言抬手,将满月颈侧往衣领里钻的碎发捻住拢好,亲了亲他的眼尾:“欠的债慢慢还,来日方长。”满月微微眯了眼睛。司慎言当然想要更多,但他知道朱可镇带给纪满月的话毒如诛心。工作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满月更需要有人陪着,而非是取与索之间的缠绵。就算司阁主本质不是一座冰山,他也绝不是一个爱念叨的人。从前,跟满月你来我往的骚话,全得是气氛到了,又有人招他。可现在,招他的那个人,自己都委顿得要命。司慎言着实是不太善于应对这种场面。他细盘自己哄人的招数,也无非就俩——老和尚念经般地睡前故事,还有尚拿得出手的吹笛子。想了想,觉得这气氛念经不合适,还是吹曲儿吧。这次,终于没再吹《清心普善咒》,而是个不知名的小调,轻松惬意得很。满月心思玲珑敏感,欣然接受这种无言的温柔。他酒量不差,也是酒入愁肠,不大一会儿就觉得酒劲儿上头有点困顿,但又不想合眼去睡。于是就迷离着眼睛趴在桌上,涣散地听司慎言吹了两三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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