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那一剑,把许小楼的狠斩出来了。他对自己种下蛊虫时在想,鬼门关走一遭,才知人生苦短,在彻底变成神志不清的偶人之前,他还有些许时间,他要得偿所愿——杀了司慎言,抓住纪满月,将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囚牢里,白日拿他试药炼蛊,夜里欺辱折磨,让这如山巅冷月的人,坠入深渊。最后,在对方身上种下情蛊。然后,他会死,留下满月日日痛心彻肺。可谁知,他终归是低估了《恶无刑咒》中的邪术,他伤得太重了,虚弱的身体不足以抵御蛊虫对神智的侵袭。长时间与司慎言的械斗,让他越发神志不清。开弓已无法回头,抛开对纪满月的情,他起码要杀了司慎言。许小楼和司慎言,一个重伤,一个中毒,本来都不是囫囵人,偏偏你来我往闹出个旁人不好插手的搏命之局。司慎言道:“今日你我必会死一个,还是不肯言明,为何恨司某至此吗?”许小楼一剑斩向司慎言左肋,凛声道:“你害神剑峰灭门,难道不该亲自去九泉之下,向念中大哥谢罪吗?”司慎言被这话扯了心思,分神让动作慢了片刻,背后未愈的伤口扯痛。墨染骨立于肋侧,却偏差分毫,肋下即刻被许小楼的剑尖扫了个口子。司慎言浑然不觉似的,墨笛横扫,笛子在许小楼视野盲区掠过,也敲中了对方肋下。许小楼被打得闷哼一声,向后跳开。刺痛瞬间爆裂,估计肋骨断了。“此话何意?”司慎言不忙再攻。许小楼冷哼道:“当年他醉酒与你吐露醉仙芝的线索,早就有人告诉我了。”“谁同你说的?是不是……”他刚想说是金瞳长老,隧又想起金瞳效忠祁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这般公然喊出来,只怕会引来乱子。话虽未出口,心里因果渐明,金瞳长老若是暗中挑唆之人,这逻辑便几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闭环——祁王向来与丰年面和心不合。丰年想招安点沧阁非一年两年的事儿了,祁王暗中挑唆,发动江湖势力两相争斗,自己坐收渔利。也难怪,去年冬季,青枫剑派会挑头攻打点沧阁。这该都是许小楼听信谣言后的暗中筹措。陈庭在神剑峰秘境中给司慎言的留书提过,他还有个结拜的兄弟,居然是许小楼吗……“你与念中兄结拜了?”许小楼哼出个鼻音。司慎言心底叹惋,事儿转到最后,与朱可镇那误会如出一辙,江湖人听信挑唆,揣着不成立的恨意,惶惶然。满心以为成就得是个“义”气,其实狗屁不通地被人当枪使。悲意和唏嘘在司慎言心间一闪即逝。他心思冷静,不会沉溺其中。更何况,此事若是个拼图,还缺了最重要的一块——陈庭醉酒当日,在窗外偷听到秘密的人不是金瞳。
那会是谁?或许是祁王哪个武艺高强的暗侍,也或者,都是棋子,还有隐情。“你恨错人了,”司慎言道,“事情若真是我所为,我不会推诿。”许小楼那只还能视物的眼睛跳动了一下,一言难尽的情绪深坠眼底。他长剑在手里反转过来,剑招忽如疾风骤雨,向司慎言一路猛攻。时至今日,追寻真假还有意义吗?他没有时间了。不想寻、不必寻、害怕寻。司慎言便也觉得再没什么好说,笛子翻花,镗开许小楼一剑。几乎同时,一道黑影贴着他身子掠过,带出股熟悉的香味。都不用看司慎言就知道是满月腾出手了,要出手相助。他伸手一抄,正好握住满月手腕,一把将人扯回来。拽力挺猛,满月后背差点磕在他胸口。纪大人对于司慎言这种恍如胳膊肘往外拐的拖后腿行为十分唾弃,稳住身形白了对方一眼——你闹什么?司慎言墨笛戳回皮鞘里,从满月手里接过钢刀,笑道:“魍魉之徒,不劳你出手。”这人对你心怀不轨,近半分,我都怕他那一身邪气呛坏了你。更甚,敬他对陈庭的一分义气,江湖人,以江湖规矩分个高下。 燃木刀法司慎言话音未落, 人已经飘出去了。这是自神剑峰秘境之后,满月第二次见司慎言用长刀剑类的兵刃。他墨染骨的招式很杂,满月至今不知这人到底精哪一道。说得好听是涉猎甚广, 不好听便是博而不精。于是, 满月见他弃了用惯的墨笛, 改用钢刀, 不由得好奇心起。纪满月是用剑的高手,剑法于腕力要求甚高, 翻腕百般变化,讲求灵活如飞虹,缠戾如烈风, 是巧劲。而那刀术,尤其是官军配的厚脊钢刀, 非是开阔大气,如洪水扑面的硬招, 才能与兵刃本身的特性相辅相成,将威力发挥到极致。司慎言的功夫路数多变, 但总地看来也是巧多,满月从来不觉得他走得是刚猛路子。而现在, 也许是武器不再是谪仙临凡一般的笛子, 司慎言的功夫也随着放肆了。真如他曾经向满月说的——我会得还多着呢。他的刀法, 乍看是少林绝技《燃木刀法》(※),细看又有末节的不同。那燃木刀法以快著称,所谓燃木,是面对木桩一瞬间劈出九九八十一刀, 木桩不会有金石损伤, 却可以被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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