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鸣待人走后在院子里找到陆老太太,把人接到了自己家里交给母亲,便匆匆跟去了衙署,但大门的衙役守着门,不让见人。
陆是臻被押解到衙署,因为还未审理,先送进了衙署内部的牢狱,王捕头以证据确凿为由,对陆是臻先行审问。
这审问却是由他的堂弟王樟陪同。
待傍晚衙役都回了家,审问变成私刑。
王樟拿着鞭子拍拍陆是臻的脸,“前天出手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陆是臻道:“案将尚未审理你们就敢动私刑。”
王捕头倒了盏茶,撅起嘴嘬了口,笑道:“还说怎么折腾你这个小杂种,没想到自己送上门,说吧,抹胸是不是那寡妇的?”
陆是臻冷道:“这抹胸是今日信里寄来的。”
“是那寡妇为掩人耳目给你寄信!”他在纸上写道。
陆是臻想起那个娇俏的坏脾气小姐,哼笑一声,“你说她寡妇,她得把你皮剥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那小儿你是如何溺毙的?”王捕头带着恶意的笑问道。
陆是臻闭口不答,王捕头却颇有兴致,一边杜撰一边在案卷上添笔,就只等最后屈打成招了。
“落款吧。”王捕头把案卷递到他面前。
陆是臻看都不看,低着头闭上了眼。
王捕头给了王樟一个眼神,王樟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一鞭子抽在陆是臻身上,“杀人偿命,快签字!”
陆是臻知道他二人等的就是这个,暴揍他一顿泄气,然后不明不白地送走他。
在这个命如草芥的时代,平民的命,就是这么容易被抹杀。
一鞭接一鞭,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陆是臻咬着牙硬是不吭一声。
他想明白了,有些人的心就是黑的,跟多大仇怨没关系,他们就是喜欢作践人。
从前他吃不饱穿不暖,冬天里奶奶僵着满是冻疮的手给富贵人家做衣裳,心疼他,偷偷地让他穿一会儿保暖,然后去冻河里把衣服洗干净,得了的钱买了米面给他做饭,自己却只吃一点汤水。
这种痛苦的童年记忆使他痴迷于赚钱,如今总算有钱了,免于饿免于冷,却终是免不了位低,免不得被欺辱。
令人灼心的热意袭来,陆是臻睁眼,王樟竟拿了烧红的烙铁。
他慢慢逼近他,狞笑道:“不知道这一下去,是什么滋味儿?”
王捕头厌烦道:“是焦臭味儿,我讨厌那个味儿。”
王樟道:“堂兄,我就试一下!”
陆是臻背脊发寒,他自小厌恶火,厌恶跟火有关的一切!
每每看到熊熊燃烧的火,他就仿佛置身火海被焚烧……
巨大的恐惧流窜在全身,他的额头渗出汗滴,浑身发颤。
这反应取悦了王樟,“哥哥你看,他吓成什么样了!”他恶意地举起烙铁,更缓慢地逼近他的胳膊。
滚烫的灼意仿佛从烙铁上钻出来噬咬他皮肤,陆是臻咬紧牙闭眼,眼前却轰然燃烧起来,一片赤红的火海困住他,焦臭的肉味让人作呕,他却无处可逃。
他环顾四周,似乎不是无处可逃,是他已生无可恋,无处可去,这翻腾的诡异火海竟是他最后的归处。
滚烫的木屑落在手背,他无心拂去,这种心死的极度寒冷甚至让极端的热变成温暖,变成吞噬他的诡异温暖。
“是臻哥哥,你不要我了……”
穿过重重火幕,她的身影出现在黑暗尽头。
“是,我不要你了。”他依靠在燃烧的长椅上,仰头看着塌陷的房顶,在火海漩涡的中心,慢慢闭上眼。
太痛了,太痛了!
陆是臻豁然睁眼,刚刚还清澈的桃花眼布满血丝,他痛苦地哀嚎:“啊!”
王樟被他吓一跳,“这人怕疯了?我还没烫下去呢!”
陆是臻大口喘气,脑子里的东西比王樟手里的烙铁还可怕,他看着眼前的人,耳边仍是那声哀怨缠绵的“是臻哥哥”。
是臻哥哥。
自他十二岁以后,常常会梦见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唤他是臻哥哥。
因为频率高,且又在他知晓男女之事的年纪,他一直以为这是自己梦想中的女子。毕竟梦里她常常睡在他身边,常常和他闺房嬉戏。
他想他可能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子,喜欢女子唤他是臻哥哥。
直到刚刚,他才惊觉这可能是个可怕的诅咒。
那种身临其境的痛苦,他一定被这个女子诅咒了!
“发什么呆!”王樟用烙铁唤回他的思绪。
陆是臻咬着牙强忍,与烙铁接触的皮肉萎绷紧,发出令人作呕的“呲呲”声。
一股诡异的肉香带着焦臭钻进口鼻,陆是臻胃里一阵翻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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