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下了几天雨,利沅正好待在家中观望。
随后天放晴,白云大朵招摇,暑气卷土重来,推着车屁股火箭一样驰上南山。
开进院子第一眼却是不想见的人,时云星的哥哥时云晖。
利沅和时云晖同岁,关系一向平淡,只比陌生人多两句话。后来时云星生病被家人抛下,她对这一家子再没好印象。
走近了利沅招呼也没打,问时云晖:“他们在里面?”
他个子比时云星略高,利沅微微歪着头,眼睛往上挑着看他。
兄弟两个的上半张脸都像妈妈,时云晖的下半张脸像爸爸更多些,下巴棱角分明,嘴唇薄且颜色浅。
那对薄唇弯起来回答:“时云星在里面,‘他们’在国外。”
利沅反应了一下,脑袋正过来盯着他问:“什么意思?他们什么时候到?”
时云晖委婉道:“他们不忍心经历分别,所以不亲自过来了。”
利沅:“操!”
见她这就要走,时云晖紧着说了句,“没想到你真的能坚持到今天。”
“正常人都能。”利沅擦过他身边。
时云星在一楼客厅等着,像是没看见她的怒容,牵她手往餐厅走,“算着你到的时间,黄油曲奇刚好放凉。”
稀里糊涂被他喂了一块曲奇在嘴巴里,利沅才想起来她在经期,正是喜欢这些甜食的时候。
曲奇口感松脆,入口即化,厨师做了三种口味,利沅各吃一块,肩膀松懈下来。
时云星给她倒一杯花茶,水蒸气卷着淡淡香味飘起来湿润了身周,利沅的眉头也放松。
“时云晖打算住多久?”她问道。
“三天,正好在国内见人谈工作。”时云星说,“下一次就等到我走以后,他们会一起来参加葬礼。”
利沅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她和时云星还没有正面谈论过这个话题。
时云星伸出手臂拥着利沅吻一下她,说:“没有人来打扰我们,是好事。”
利沅回应似的也碰碰他的唇。
晚上时云晖有一个商务会餐,天黑才回到别墅。时云星在洗澡,利沅肚子有点饿,下楼想吃点零食,遇见时云晖在厨房里喝解酒汤。
他主动搭话:“时云星怎么没一起下来?”
利沅只“嗯”了一声敷衍。
她没故意避开,就坐在时云晖对面。厨房为她准备了全麦面包涂坚果酱、水果拌酸奶,利沅一言不发开吃。
时云晖看了一会儿,向厨房要了同样的酸奶碗,对利沅说道:“你这样的表现等于不停提醒时云星他被家人抛下,他看了会难受。”
利沅掀起眼皮,问:“我应该和你友好寒暄?你觉得看到我假装他会欣慰?”
时云晖:“有可能。”
“那你不了解他。”利沅说,“那样我不开心,我不开心时云星也不会开心。”
“我是不太了解他,也不了解你。我父母更不了解,他们到现在还认为你是图时家的钱,是不是很好笑?”时云晖说完自己先露出笑来。
利沅翘了下嘴角,“我和你们必须有一方做错,你们当然希望是我。”
时云晖脸上笑收了,一时发怔。
利沅吃完上楼,见时云星穿着深蓝色印有星星月亮的睡衣靠在床头假寐,往他身上搭了条毯子,自己去另一间浴室洗澡。
佣人摆放衣物时会保持两边配套,利沅洗完穿上浅粉色印着太阳花朵的一套睡衣,再回去他已经醒过来。
时云星睡了一小觉精神充足,拉着她坐在床上玩五子棋,输输赢赢,不知不觉就玩到了睡觉时间,他自觉收起棋盘和她躺下。
睡意来得没那么快,俩人喁喁私语,这一次说到了身后事。
墓地还没有买,时云星觉得这个不着急。他说:“到时候我的骨灰交给你,你想把我放哪里都可以,埋起来或者撒掉,我都好。”
关于葬礼,他脑子里刚有些设想,一条一条和利沅讨论着,渐渐两个人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停下话一起睡着。
深夜里,时云星醒了。
山林安歇,万籁俱寂,卧室里的夜很浓郁,但他非常耐心,用目光描摹着利沅的脸直到清晰。
这段日子他睡眠质量不太好,平时吃了药可以一觉天明,但利沅在的时候清醒也很快乐,因此用不着吃药。
死亡的临近不可逆转,而他已经没有遗憾。他得到了太多,和利沅之间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
有时候他希望自己的记忆力没有这么好。
但就算忘记,发生过的事不能更改,对她造成的伤害也无法抹消。
曾经预定的死期——二十一岁生日无波无澜过去,家人们在国外问候他的身体,暂时没有回国,也许想再等等看。
一等就过了一个月,利沅收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准备辞职,与父亲大吵一架陷入冷战,他的哥哥时云晖才作为家庭代表回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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