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撕开夜幕,云暗雪重,将整个建安城笼罩于阴翳之下。
吴王宫中的丧钟骤然响起,一下又一下,穿透了呼啸雪幕,传至建安城每个角落。
乱世之中,一国君主是庶民百姓的一粒定心丸。如今,国君大行,百姓的心也跟着乱了。正在支摊的商贩收起行囊,上学途中的学子掉头疾走,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抓起锄头往家中赶。原本繁华喧嚣的街道,顷刻间散得空空荡荡,只余满街纷扬的落雪。
赵嘉禾推开春风酒楼的窗,见那风雪中仍旧对峙着两拨人。昨夜在赵如意府中把酒言欢的众人早已清醒,吵闹着要离开二皇子府,而谢朗所率领的兵将府上围成密不透风的铁桶。
“快放我们出去!”
“吴王若是知晓此事,定会抄你们九族!”
任凭这些人如何叫嚣,谢朗只是冷眼旁观。这些人,是死是活,皆在殿下的一念之间。
赵嘉禾阖上窗,从春风酒楼走出,在侍卫的拥簇下走上马车。她今日换上素衣,与漫天飘雪融成一色。
徐秉行和周墨白二人并未被准许随行,遂坐于酒楼窗边,目送殿下远去。夲伩首髮站:p o18 t d
马车驶到宫门口便停了,赵嘉禾执起裙摆,从马车上走下。一众侍卫众星拱月般地随她入宫,未受任何阻拦,犹入无人之地。
赵嘉禾回首,看向风雪未尽的远处,已有隐约的人影。在建安城中蛰伏多日的数千军队再加建安城中三万守军,隐于苍茫雪幕后,逐渐向吴王宫收拢。
赵嘉禾迈开步伐,在厚积的落雪上踩下坚实的脚印。
她穿过开阔的广场,拾级走上大殿。这是她幼年时都不曾踏足之地,更何况她之后被驱逐出宫。
雪又重了,云纷天晦,风吹凛冽,寒气浸染素衣。
她的脚步平稳而坚定,一阶又一阶。什么都无法止缓她前进的步子。
最终,她进入大殿。
站在大殿上首的是一个身着丧服、雪清玉瘦的女子。尽管已是年近半百,但容颜依旧、风韵独绝。
赵嘉禾施礼:“见过母后。”
越青璃颔首,目光扫过大堂,候着朝臣们三三两两地入殿。
赵嘉禾走至前方,回身面向众人,杏眸紧盯洞开的大门。
很好。赵承歌未能前来,因为他被秦堃围困于中书监府。
赵如意也未来,被谢朗堵于自己府内。
甚至连姚尚书都未出现,被他的小儿子一粒药丸送入茅房,差点泻到腿软跌入粪坑。
不仅如此,那些墙头草们,见赵承歌失势便转头投入赵如意麾下,亦无法出现,被谢朗牢牢地钉在他们想要追随的主子身边。
整个大殿中显得空落无比,唯有寥寥几个臣子。
“吴王大行,国之哀痛。先王戎马一生,开创吴国,守江东安定。然乱世未平,抱负未了,先王立诏,以继未竟之业。”越青璃从广袖之间取出明黄的卷轴。
众人皆惊,尽数下跪。赵嘉禾亦侧身跪地。
“中书监何在?”越青璃问道。君王驾崩后,皆要由中书监宣诏。
无人应声。
赵嘉禾哂笑。孟承阳此时正和赵承歌大眼瞪小眼呢!
越青璃又问:“中书令何在?”
一中年男子从朝臣中站出,弯腰拱手道:“臣在。”
“既然中书监不在,你便替中书监宣诏吧。”
“是。”男子上前,躬身接过遗诏,缓缓打开。
“朕为江东百姓请命,平战乱,立吴国,日勤不怠,忧危积心。然今有恶疾,王业艰难。皇女嘉禾德包睿哲,应天顺时,宜登大位。宜令所司具礼,于柩前即皇帝位。”
众人哗然。遗诏上写的竟然不是大皇子,亦不是二皇子,而是荒淫败德的清河公主?
“公主是女子,怎可继位?”有人质疑道。
越青璃的目光瞥过出言之人,寒声道:“秣陵湖出女娲神像,嘉禾乃天授皇女,这是上天旨意。”
“对,先王遗诏说了,这是应天顺时。”尚书左仆射出声道。尚书令与尚书左仆射向来不对付,而尚书左仆射早已被越青璃策反,那尚书右仆射是个爱和稀泥的,此时并未在殿中,因而左仆射的意思代表着尚书省的态度。
中书令举高遗诏:“此诏乃先王亲笔所书。汝当遵从先王遗志,慰先王在天之灵,顺乱世之民心。”
中书令此言,便是替中书省认下这遗诏,无人再能质疑这遗诏的虚假。
“我们要见大皇子!”有人高声道。
“对,二皇子也得在此!”支持赵如意的臣子也出声道。
赵嘉禾目光瞥过众人,嘲道:“父王才刚驾崩,看来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殿下此言差矣。只是这皇位传承,还是需要大皇子和二皇子见证。”
“他们凭什么有资格见证?就凭这诏书上写的不是他们的名字?”赵嘉禾反唇相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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