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茶气铺展开来。娄简继续道:“大致经过便是如此,这卷宗,夏少卿可看过?”“看过。”“那你就不觉得少了些什么?”夏惊秋放下茶盏:“因柳怜南直接认罪,仵作并未查验此人身上是否有伤。其实,方应淮指甲缝中的皮肉未必是柳怜南的。”“既如此,夏少卿可想过柳怜南为何会供认不讳?”“与其在这里揣测,不如将那柳怜南带来一问便知。”“一个随时翻供之人所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夏惊秋陷入沉思,片刻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是在包庇真凶,或许是因为二人生了嫌隙,柳怜南又翻了口供,如今她被关押在大理寺。按律,此等要犯是不能随意探视的,即便问刑官也需向上官报备才能见人。柳怜南是如何与真凶互通有无的t?”“不一定,有人却可以随意见到柳怜南。”“你是说,狱卒?”娄简微微点头。“我现在便派人去查哪些狱卒接触过柳怜南。”“不。”娄简抬眸,“夏少卿应当查问,何人与尚书府有所牵连。另外,还要麻烦千目阁的兄弟们去京都各大银号、教坊查访一番,看看最近他们是否有接待过大理寺的人。”夏惊秋双眸微阖,眼中满是警惕与戒备。一日前。“阿耶是说,那位新上任的司正有问题?”二人坐在回府的马车内。“那位司正,便是你阿年捉拿回来的逆贼娄简,也是镇国公府的三姐儿。”夏惊秋攥紧了笏板:“她果真有几分好手段,竟将圣人都诓骗了进去。”“圣人只是年纪大了,不是傻了。”夏庸蹙眉,“你以为咱们的天子是靠着运气才坐上龙椅的吗?”“阿耶是说……”“逆贼与否,有罪与否,都是圣人的一句话罢了。”夏庸叹了口气,“你与你阿兄都是我亲自教的,怎么你就生了半点城府都没有的性子,在这朝中怎么混得下去?瞧你今日在朝堂上所言,我还以为你长进了呢。”
夏惊秋拱手:“阿耶教训的是。”夏庸点了点头:“还好,性子倒是收敛不少。这三年也算是没有白搓磨,你阿娘日日在我耳边念叨,让我想个法子把你调回京都,眼下看来,你再吃上几年苦才好。”夏惊秋捶了捶额头,他隐约记起自打去年深秋便陆续接到升迁的调令:“儿子陆续升迁,并非阿耶暗中帮忙。”“左右朝廷用人,本就是圣人心中大忌。你又得罪了公主与娘娘,让你吃几年苦也是活该。”瞧夏庸复杂的神情,此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夏惊秋大胆猜测:“是太子和冯家?冯明安的把戏?”夏庸点了点头:“不然你以为我为何非要将你调往鸿胪寺,做个闲官。”夏家位高权重。之于朝野,父亲是左仆射圣人发小,长子是金吾卫的武侯统领,幼子被贬之前亦是朝中重臣;之于江湖,千目阁的地位即便是天子也要礼敬三分。朝野之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夏家,因此夏庸从不参与党争。太子与其舅父冯明安多次想拉拢夏庸不得,便生了彻底铲除的心思。“好一招捧杀。”夏惊秋大致明白了,自己被屡次提拔,明面上太子与其舅父冯明安在朝堂中谏言让所有人都知晓,夏家已然被冯家拉拢,背地里则是希望圣人生疑,挑拨二人的关系。只要君臣之间生了嫌隙,那夏家便岌岌可危了。“如此下去,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夏惊秋蹙眉道。“我倒是希望他们的吃相再难看些。”夏庸胸有成竹,“圣人虽看上去中庸,可能在外戚干政、边塞不稳、内乱党争下坐稳皇位数十载,他并非旁人瞧上去那般无能。冯家的胃口太大了,圣人怕是要动手了。”“动手?”“方应淮。”夏庸攒起袖拢,“此人早年间曾受过镇国公宁远山的恩惠,因着当年临时倒戈投靠了冯明安才逃过一劫。他左右逢源,能坐上尚书之位解靠攀附冯明安的关系,于朝堂而言,于圣人而言他本是个无关紧要的草包,但圣人忽然揪着方应淮的案子不放,若我猜得没错,圣人是想借方应淮发难冯家。”“发难?阿耶,你会不会想多了?”“圣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夏庸叹了口气,“本来,我也没当回事,可那宁家的三姐儿毕竟回来了,圣人还将方应淮的命案交于她,你猜这是为什么?”夏庸看着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死水,需要一条灵活的鱼儿才能激起浪花来。” 劫持冯家原本也不是什么大族,因着三十多年前出了一位皇后,自此冯家才趁着势敢在朝堂中掀起风浪来。“这些年,冯明安、冯继宇父子靠着皇后娘娘外压朝堂,内持宫闱。这大烈江山怕是至少有五成得姓冯。若不是冯明安还忌惮着夏家与圣人的关系,怕是早就要反了。”“阿耶是说,冯明安想逼迫圣人禅位于太子?”“太子无智无德,平日里装作一副为国为民的模样,背地里是对他这个舅父言听计从啊。冯家想要长久把持朝堂,显然是太子比圣人更合适。”夏惊秋攥着衣袖,沉思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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