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网络时代,想知道什么查不到?可顾言没查过,他不敢查,每一天都近乎盲目的按照所周易交代的,分毫不差的去照顾庄念。女人没发现他的手在微微打颤,尽心尽力的解释道,“疮啊,一开始皮肤会变黑,然后肉会腐烂的,躺太久的人身上都会有这东西,听说又麻又痒!这肉都烂了,当然会疼啊!”“要是完全没有知觉还好,最怕的就是什么都知道却醒不过来,哎哟,那真是,活着不如死了,造孽啊”女人忘了给人解释褥疮的初衷,转而又回到了和丈夫刚刚的话题上。所以人常说,这世界上的悲喜并不相通。顾言早就不想再听,女人却喋喋不休。于是他也像那几颗无辜泡芙一样被摔得粉碎,如那些奶油,要仓皇逃窜。不管照顾的多好,庄念…也会变成那样吗?他那么爱干净…怎么肯和“腐烂”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就算不生褥疮那东西,庄念真的愿意躺在那吗?被人擦洗摆弄,像个破烂的玩偶?庄念的意识,会痛苦吗?顾言狭长的眸子沉如深潭,暗如永夜。他想到庄念脊背上那一小圈淡淡的灰色,颤抖着用手背虚掩住想要呐喊出声的双唇,犬齿落在上面,狠狠咬出了血。拿到蛋糕,他像往常一样,徒步走了几条街去到花店。路上拨通了庄念主治医生的电话。“庄医生的脑电波显示他是有痛感的,对周围人的谈话也会很积极的给出反应,这对昏迷的患者来说,是件好事。”顾言等在交叉路口的红绿灯处,像每次那样轻描淡写的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这个问题主治医生经常听到患者家属询问,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回答道,“这个还不好确定,要看患者自身的意志力和…”没等对面说完,顾言就挂了电话。十字路口的灯由红变绿,他的脚步却调转了方向,往一间药店走过去。回去的路上,除了鲜花和蛋糕,他的口袋里还揣着些别的东西。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了,蛋糕有融化的趋势,像他此刻焦灼的内心。才走到医院门口,手机响了,是夏青川。看手机屏幕,除了夏晴川,周易也在十五分钟之前打过他的电话。这些人近一个星期都在担心他精神出现问题,每天都要催着他离开医院。现在他离开了,他们又有了新的顾虑,要他早点回去。顾言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耳朵上,“到楼下了,还有什么不放…”最后一个“心”字还没讲出口,对面传来夏青川强压着某种情绪的声音,“庄念醒了。”“顾言…你听我说…”
院区内的车辆入口有设有减速带,车轮压在上面会发出噔噔两声。顾言立在原地,倏然被那动静惊扰到了似的,手机顺着耳边滑落。蛋糕、郁金香连同手机一同摔落在地。匆匆路过的人向他投去些微差异的目光,又同时被那张骄矜的、堪称高贵的脸吸引住,也被他宣红的眼吸引住。坠落在地的响动顾言没听清,他和夏青川的对话还连通着,对面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他通通都无心去听了。唯有鞋底触在地面上微微阵痛的酥麻清晰,唯有耳鸣中藏着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庄念醒了。那些日日压在心头的,反复的期待、落空、无助、失落、挫败和悲痛化成了扬起沙的狂风,席卷上他的心脏。让他酸更让他疼。然后蓦地所有的一切,都尽数变成了彻骨的想念。他醒了,他就在眼前,他却比过往的两百多个日夜,比过去的每一秒都更加想念他…透过门扇上那面窄窄的玻璃窗,能看见屋内挤满了人。医生、护士、夏青川、周易、赵田陈,每个人都守在那。阳光仿佛比以往的每天都充足,金黄色的,灿灿的,铺满了房间的每一寸。倏地,几位医生相继点了点头,脚步微动,让开了床边的一点位置。顾言不知为何向后退了一步,迅速将头撇开,那双点墨似的瞳仁也灿灿的,乱撞在眼眶里面。他的双拳紧攥着,拇指将食指捏出窄窄的血红。他怕了,怕这一刻真的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精神不正常了。他怕望过去的时候发现夏青川的电话是假,刚刚听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到底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他们两个,最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如此想着,这样的逃避就仅仅持续了两秒。顾言蓦地抬起头,顺着那一缕透过镂空轻纱窗帘的光,沿着丁达尔效应望向他的爱人。病床上,庄念坐在那。他如今的身形纤瘦,脸上还带着初醒的病气和孱弱,可脊背却挺得笔直,如松如栢,只一眼就能让人沉沦。他微微仰着头,长睫在眼睑上落下浓密阴影,簌簌煽动。唇角偶尔弯起,他像从前一样认真又诚恳的望着身边的人,偶尔点头,模样温柔漂亮的如同新落的桃瓣。“念念”顾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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