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带手套,牵起的手掌很凉,顾言握着那只手一起揣进了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庄念配合的放松,在口袋里攥紧了顾言的手。“你自己弄,弄好要洗干净。”这里很自由,也值得怀念,但顾思念现在口中的‘家’却并不是村子另一头的旧房子了。回去的路上庄念一直都很安静,还是像来时一样会四处看看,很少主动说什么,偶尔顾思念拉着他时他才会弯着眼睛回答。如果说要失忆的人恢复记忆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那么对于庄念来说,这种痛苦只会被无线的放大增加。“休息一下,别再想了。”顾言捏了捏他的手说。“嗯,放心。”庄念笑着回答。下午两个孩子睡觉,顾言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爷爷用村里人送来的柴火把屋子烧暖,开门进屋的瞬间都会扑到面上一股热气。庄念则在后厨房隔出来的小房间里面洗了个澡。浴霸和热水器是那年医援时顾言找人装上的,还没用过几次,隔间虽然简陋,但空间小,没一会就蒸腾起了氤氲的雾气,很暖和。庄念站在水流下面,微微低着头,滚烫的水把他的肩膀冲成粉红。乡村里值得记住的淳朴宽阔的景色有很多,他的脑子里却只有那一颗伫立在简易房外的柳树。渐渐的,树在脑中变了模样,干枯的柳条上抽出细嫩的牙,长出翠绿的叶,风一吹,卷着几朵如云的絮吹远了。庄念捏紧了手,闭上了眼睛,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一天,他在距离那棵树不远的地方驻足。风里开始有了枝叶碰撞出的沙沙声,他抬起眼眸,如盖的枝叶下端正的站着一个人,那人利落的短发飘动,指尖香烟缭绕,每个细节都很清晰,脸却是模糊的。倏地,那人丢掉香烟对他抬了抬手,迎面走了过来。欣喜雀跃的同时,恐惧又抗拒。蓦地,庄念的心仿佛被拧成了一团,太痛苦了,疼到近乎失语。滚水仿佛堵住了鼻腔,庄念向后踉跄一步,磕在淋浴上也不觉疼,开始大口的喘息。一时间身体里仿佛出现了两个人,一个迫切的想要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让自己更疼,另一个则拼命制止。“念念,还没有洗好吗?”突然,门外面响起顾言的声音。庄念猛地回过神来,抬头才发现热水器上的红灯已经尽数变成绿色。他在这里呆太久了。咚咚--“念念?”门把手上下动了两次,庄念一时忘了自己是否锁了门,下意识的拍灭了隔间的灯。顾言站在门外,鞋尖向后退开一寸,看到门缝里透出的光线暗了下去,皱了皱眉。“洗好了。”庄念尽量控制住声音里的异样,“很快。”
周围变成漆黑一片,只剩了水声和微弱的呼吸声,庄念关了水,微颤的手拿下挂在门上的浴巾把自己围住。“开门。”门外,顾言的声音没多大,许是怕吵到孩子们,但他的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庄念呼吸浅浅一滞,隔着黑暗望向门口,站在地上的脚不安的靠在一起蹭了蹭脚踝。他没有反抗,直觉告诉他现在还是不要反抗的好。生活在顾言的眼皮底下,要藏起一个秘密太难了。咔哒--门锁从里面打开,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起开一条缝,里面黑黢黢的,没看到庄念的人,反倒先涌出一团缭绕水汽。顾言盯着那条门缝,眉心蹙的更紧。刚要抬手推门,里面伸出一截细白的手腕,精准的抓住了他,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就被一起反锁在了漆黑逼仄的空间内,和庄念一起。“弄伤了?”顾言说。被水汽瞬间包裹,t恤和休闲裤仿佛贴在了身上,带着一丝清凉的黏腻。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啪嗒一声浴巾掉在水里的声音,紧接着,他被对面的人严丝合缝的抱住。庄念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潮,却比周遭荡起的水汽暖得多。他的身上有玫瑰花的味道,是在村子里唯一一家超市里买的,虽然廉价,却意外的好闻,很甜。顾言从前嫌味道太不清爽所以只用过一次,但在这一刻,他却立刻产生了把家里所有的沐浴乳都换成这种香味的冲动。“别藏着。”他开口的声音比以往要沉,也尤其性感,“受伤了也没关系,你不用跟我藏着这些。”关着门,黑了灯,顾言几乎能肯定庄念是弄伤了自己不想让他知道。“灯打开,让我看看伤在哪?”顾言抬起手,绕过肩膀摸了摸庄念右肩,指尖一顿。一层比水粘稠的液体粘在上面。“别担心。”一直沉默的庄念终于发出一点声音,“就你摸到的那一块,抓破了。”顾言于黑暗里沉下了脸。他一向果决,能在最混乱的时刻做出最明智的判断和选择,哪怕是必败的局势也能奇迹般的扭转局势。可来到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怀疑自己。带庄念记起来,打着未雨绸缪的旗号,是否真的正确。“我去拿药。”他向后退一步,马上被庄念搂回来。“别走。”庄念紧紧抱着他,眼睛已经完全适应黑暗,能看到对方的一点轮廓,“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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