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地上揉自己的腿,低着头没有说话。我转身看见天官府的门墙上多出了一扇黑色的木门。厚重大气。但我已经不想进去了。没有为什么,可能……刚才沉重的情绪已经消耗了我大量的兴致。但我毕竟不认识这个姑娘,不可以轻易揭开旁人的伤疤。我没有问她为什么哭,也没有问她在这里做什么,只又看了一眼那扇门,转身就走。“公子。”她嗓音沙哑,“请留步。”我一愣,回头。她抬头看着我,此一时正午的阳光正盛,将她的半边面庞隐藏在模糊不清的地方,她嗓音里带着脆弱的情绪,请求道:“救救我。”我没说话,她就自己一个人慢慢站起来,低垂着眼眸,强撑着力气,承诺道:“若公子救我,死生不论,必图报之。”我想了想,并没有一口答应:“你说。”她抬眸看着我:“我需要一处容身之地。”我沉默片刻,问:“还能走吗?”她很快整理了仪容,牵强地笑了一下:“劳烦公子带我下去。”我叹了口气,抬手招了一段风。希望不会给昭戎添麻烦。我提醒道:“我不是一个人,未必能帮你。”但她似乎笃定了我能帮她,并没有应我这句话,只是见我往上一步踩在空中,也跟着往上踩。倒是比昭戎适应得快。我笑了笑,乘风往下去。大老远瞧见秦府的人在陆昭戎附近徘徊,尤其秦满的目光在昭戎身上来回转,时不时朝上看一眼。似乎瞥到了我,他目光凝滞片刻,然后慢慢站直了身体,朝着昭戎喊了一句。陆昭戎一个人在原地枯站着,行动似乎有些僵硬。好似听到了秦满的呼唤,他猛然抬眸,眼中乍闪过一道惊喜,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过来。我看着他目不转睛的模样有些想笑,但由于他好像过于紧张,我还是忍住了。不过我很高兴在这时见到他。怎么说,在我……经历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之后,见到他,有一种我从前不曾体会过的安心和喜悦。他朝我伸出手,就像在天虞山的祭台上。我忽然间忍不住笑起来,踩着风向他怀里飞过去。陆昭戎眼底的惊喜眨眼间漫上了整个面庞,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我抓着他一只手,他单手就揽住了我的腰——我寻思他好像很喜欢搂腰这个动作。
可能我重量不轻,坠得他往后退了好些步。差一点就在陡坡上滚下去了。但还是很高兴。“怎么这么久?”他看向后面的姑娘,“带回来个女公子?”我想了想,回头冲那姑娘招了招手。姑娘愣愣地看着陆昭戎,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我的手,然后脸上的神情浮现出窘迫,仓促福身:“见过公子。”我笑着点点头,转眸看着昭戎,然后扯了扯他的手。但见昭戎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并没有回应。她并未在意,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温婉礼貌地朝着秦府众人福了一礼:“小女黎红木,见过秦公,秦夫人,秦公子。”昭戎沉默地看了黎红木一会儿,然后扯着我转身往下走,似是随口,道:“此后便在长玉身边做个丫头吧。”我回头看看她,清楚地在她眼睛里看到有什么东西,忽然间碎掉了。但她很安静,强烈的光芒把场面映射得有些惨白。后来几天我总是会想起长坡上娴静淑雅的那个女人,如此美好,却又如此平静。我想了想,也许做个丫头不太好。也是后来几天,我慢慢知道了黎红木,就是那个黎家的女公子。她那天哭得那般惨痛,是因为没有家了。按照昭戎说的,做个丫头,以后就不能姓黎了。我就问她:“怎么会突然没有家了?”她便字字泣血,眼眶瞬间通红:“只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黎府不同意交出海舰与川字军罢了!”我被她惊了一跳,好半晌才又找到自己的声音,问道:“为何不同意?”——“琴川乃陈郕唯一的水上盛势。”陆昭戎信步而来,单手负在身后,“整个琴川的金银交易都握在秦府手里,秦满早便有取其父而代之的思虑,而秦公正当壮年,若动辄新旧交替,必依附于周。”我看见他以后愣怔了一下,然后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思考。秦府一定比黎府要强大,如果同一个地方的两个家族依附于同一个势力,肯定有一个会不得好,为了家族考虑,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同意。所以……是那个周家,杀掉了黎家?忽然间一阵心悸,一个家族,那么多人。天虞山和不虞山再怎么看不对眼也是一整个族群,黎家再怎么弱小也是一整个族群,一整个族群……“好了。”昭戎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以后,不要在你家公子面前说这些事情。”我怔怔地望着他。那个什么时候都平静的人可能需要换一个词。冷静。我看着红木温顺地低头福身,然后倒退着走出去。昭戎慢慢缓和下神情,耐心地解释:“大势所趋,不是黎家也会是别家,这些事情你不要管,不看不听,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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