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长玉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似透明的冰石,透着橙黄的浅色泽,仿若一碰就会碎掉。陆昭戎心底怦然而动。等回过神时他们正四目相对,于长玉正浅浅地笑着,台阶上站着一个人。“陆家的人。”那人说。陆昭戎想了想,这大概就是秦南川了。“进来吧。”他替长玉遮住光线,心道这人很危险。但是这个人避不开,陆昭戎沉默了一下,说:“秦南川,字,满。”于长玉很浅地笑了一下,似乎若有所指。他想了想,还是说:“秦满此人深沉狠辣,老秦公姬妾成群,硬生生没落一个男娃,倒是留了三个女公子,我出海时在这边停过几日,听说被遣去了南荒,美名曰读书,估摸着半路上就没了。”果然于长玉很久都没应声。于是他小心地观察着于长玉的反应——他皱着眉,神情依旧平淡如水,像是在思考什么,步履平缓,慢慢走进了门内遮光的地方。陆昭戎刚松一口气,忽听于长玉淡淡一句:“你也会做这样的事吗?”他转头看过去。于长玉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压迫感瞬间悄无声息地蔓延全身。心跳声骤然放大,陆昭戎在那片压迫里张不开嘴,也没办法迈开步子,惊悸之感下心绪一片空白,恍然回神,他急忙跟上于长玉的身影,“不——”“人总是要死去的。”于长玉平淡地打断他的话,“因为一点小事情就失去生命在天虞山是常有的事,我还以为,只有天虞才那么残忍。”如此冷漠的态度让陆昭戎瞬间觉得,这个人真的好遥远。神清明在上,人肮脏煎熬。一个月了,他寻找不到于长玉的裂缝,哪怕是这样阴暗的事情。“你失望了吗?”他低垂着眉眼,试图藏住那些控制不住的难过和失落。于长玉脚步一顿,抬眼望来。他不敢抬起目光。他害怕看到于长玉冰冷审视的眼神,虽然他觉得于长玉不至于那么无情。“昭戎。”长玉只是语气平静地叫了他一声。像是在提醒他不该如此越界。——他忽然就理解了那些痴男怨女。遥不可及地看着、听着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一种疼痛。
他明明近在眼前,却总觉得咫尺天边。你明明知道他不可触碰,却总是生出妄念,然后受伤。可是明明那么近那么近,近到他愿意去守望,愿意去等,愿意臣服于心底的不甘。秦府送来的饭菜他索然无味,沐浴时难以控制地神游天外,婢女来传话说了什么他也一概不知,却脱口而出问了一句:“与我同行的那个公子呢?”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惯这些。婢女低头回答:“那位公子在西厢房的东户里,自少爷住进院子里,每户皆带小庭院,公子可安心。”陆昭戎笑了一下,秦满这人倒是挺会享受。“带我过去。”他左想右想不放心,“晚些我去见你家公子。”现如今各府都流行喊少爷老爷,听得他颇不自在,于是也从来没改过口,估计以后也改不了。婢女先应“诺”,然后说:“少爷问两位公子,可否换至一间房。”陆昭戎怔了一怔,这丫头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少爷?不过要紧的还是一间房的问题。秦满既然这样问了,至少说明他和长玉之间确实是有一些……能够被人看到的暧昧氛围。其次也说明秦满此人极其敏锐。他遣人来问自己,便是一个照面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更说明此人心之果决。陆昭戎稍有沉吟,“已经问过那位公子了?”婢女回话:“少爷只叫奴婢来问您。”陆昭戎沉默了。他低头笑了笑,忽然在唇齿之间尝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也就于长玉那样,可能永远也不会知晓情事的人,才会无所察觉吧。原来不知不觉中他早就不愿满足了。好像过去一个月,他的种种看似简单自然,实则早便暗藏玄机的行为毫无作用。好像其实从一开始,他以为的从容坦然都是只是基于,于长玉能够先发现这件事,然后他才能得到些许回应。“不必了。”他看了婢女一眼,“带我过去。”“是。”秦满给他安排的院落很精细,虽看起来很简单,但仿佛住在里面的人极其讲究——这可能是秦满对他的初步印象。相对而言,于长玉的院子就简单雅致,无花无草,只有几棵树,像极了他这个人,平淡自然。陆昭戎左右打量一遍,抬手示意婢女离开,道,秦满是个有心人。艳阳的光线缓慢转动,檐角投射的影子静悄悄地爬到院内,陆昭戎眸光一动,瞧见于长玉的影子在地上。“铛——”轰鸣且余韵悠长的钟声里混迹着杂乱的飞鸟扇翅声,金色的光线铺落在于长玉身上,镶嵌在淡色的青衫边沿,他的目光仿佛瞬间穿越了整座城市。陆昭戎觉得他能看见于长玉带光的睫毛和透彻的眼瞳。他身上沧桑却纯净的气质能带动整片天空,直到惊动人心。他喜欢这样的于长玉,拥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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