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身子压在于长玉身上,小神仙几乎是揽着他在看书。他身上盖着薄毯,书和莹润的指尖就在他头顶上。于是他干脆又在于长玉肩胛处枕了枕,难得空荡荡地发起呆来。马车缓慢地停了一阵。沈桑兴奋的声音在车外炸起来,仿佛终于放出牢笼的小兽,像个无忧无虑的娃娃。他听着声音笑了笑,书页翻动一半便停了。陆昭戎抬头看去,于长玉正看着他,静谧的气息便从小神仙眼眸中流转进他心底,同沈桑清亮的声调重合在了一起。“啊——”小丫头一惊一乍地惊起一片栖鸟,“陆云回陆云回,看我逮住了什——”车门“哐当”一下被拉开。“不好意思,打扰了。”再“哐”地一下合上。瞧于长玉被惊掉了书册的样子,陆昭戎没忍住笑了出来,嗅着车门一开一合间透进来的冰凉空气,悄然无声地清醒过来。待他下了车,便见黎红木正在一只花斑鸡身上拔毛,沈桑围着她笑盈盈地说话,于是转身便把也要下来的于长玉按进了车里。“干什么呢。”沈桑嘀咕了一声。陆昭戎转头朝靠在另一辆马车上的梅皖昀点了点头,听到黎红木小声笑道:“我家公子见不得这个。”他慢慢走过去,“到何处了?”这时光线已经很强了,大概到了巳时。“离锦城还近呢。”沈桑拔出匕首给鸡放血,“我就是睡得饿了,下来翻腾些吃的。”黎红木时不时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有话说?”他瞥过去。她一手提着鸡翅膀帮忙按住,一边往一旁闪躲血迹,“没有。”陆昭戎往沈桑后面的马车上一靠,“黎府的几个孩子一直在周府,我无权处置。”黎红木抬眸,冰冷冷地看着他。“当然。”他懒洋洋地笑着,“如果你能报仇的话。”她猛地撒手,扑棱棱的乱羽扇出了飞溅的血腥,然后转身就去洗手。陆昭戎反应迅速地闪到一旁,独留沈桑一脸阴沉地盯着那只鸡——“你们干什么?”陆昭戎心有余悸地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然后才松了口气,抬手蹭了蹭鼻尖,“我敲打她一下。”沈桑瞪着眼睛,没好气道:“轮得到你吗?”陆昭戎自知理亏,也不接话,转眸看向澄蓝澄蓝的天色,心道,于长玉肯定喜欢今日的天气。“去那边弄。”他朝马车后抬了抬下巴。沈桑提着鸡朝他的方向甩了甩手,看他脸色不大好地躲了躲才算满意,提溜着东西便走了。陆昭戎瞥了她一眼,转身去接于长玉。“我闻到了果香。”于长玉搭着他的手——当然可能掠过了血腥气,“附近有果树。”
陆昭戎看他下车时先四处望了一遍,然后目光在天上停留了一阵,便没来由笑了笑,道,现如今也是猜得出于长玉的心思了。“去寻一寻吗?”他问。于长玉摇摇头,“如今时节,尚未成熟。”沈舟山从车上下来时朝他们看了一眼,果断去寻梅皖昀。陆昭戎想起前面约定的“不可不合常理”,沉默着笑了笑,“那会儿在看什么书?”于长玉静静地凝望着天空,目光随着漂浮的云缓慢移动,“《世史正纲》,陈郕早前是世袭统治?”陆昭戎随着他的目光移动,唇边带起微弱的笑意,“史初罢了,以后你会亲眼看到。”于长玉转头看他,“东面是邰越?”“嗯。”陆昭戎抬手朝他一直盯着的那片云抓过去,指尖流泻过温暖的光芒,“北有蓟,南有郓,西边是游牧族群,陈郕在正中位置。”于长玉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目光停留在他手上,语气很轻,“很危险。”陆昭戎轻笑一声,把手递给他,“对,很危险。”谁都有野心。从前是东南北三方鼎足之势,陈郕各世家稳坐各自地盘,看似坚不可摧,实则为三方牵制,谁也不敢先动手。后来先是周家发生动乱,继而有了逐一击破的法子,致使陈郕各家如今相互之间都有了联系。不过现今之势重新模糊起来,邰越内乱,急于统一,因而给了陈郕喘息之机,南北都在观望。谁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个别的地方的国家呢,就像天虞山,没有人能够证实它真的存在,就算陆昭戎亲身经历也不能。但如果天虞山也是一个国家,这片陆地将不复存在。陆昭戎沉默着。他不是在忌惮,这只是一个比例。“害怕吗?”他看着于长玉摩挲他手指的指尖,问。于长玉动作停住,然后抬眸看着他,很浅很淡地笑了一下。“你在。”陆昭戎听着他风轻云淡的语气,跟着笑了一下。其实他明白,害怕的不是于长玉,而是自己。“走吗?”沈舟山往这边走了几步,梅皖昀已经上了车,“沈桑她们都在车上。”陆昭戎回头看了看小神仙,回道:“走。”车轮重新转动起来。-------------------- 2红豆生南国 百家姓,千字文“父亲箱子里都放了什么?”陆昭戎手里落着几件衣服,在另一只箱子里往底部翻,“除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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