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浑身颤抖,脸色惨白。梅皖昀冷着脸,语气生硬:“黎小姐只管去恨,离恨之人诸多,余生尽恨,生生俱毁。”房间里安静了一瞬。我头一回触碰到这些事。无怪乎昭戎不许我听不许我看,我只觉万箭穿心也不为过,满目发白,浑身冰冷。陆昭戎他……一定见多了这些吧?三言两语轻描淡写,我从前听红木说的时候没有多大感觉,只唏嘘了一两日,同昭戎闹了一两日,便也过去了。如今过了这么久,却恍然惊觉她亲眼目睹,怎能不恨?但是……陆昭戎是被许多人恨着往前走的吗?那些人恨不得将他抽筋拔骨,诅咒他万世不得翻身,所以他避着我躲着我,不叫我知道,也不叫我听闻,而我所见不过……九牛一毛。我受不住屋里的气氛,几乎落荒而逃,开门便瞧见陆昭戎一脸寒冰地站在门口——他瞧见我的时候脸色难看地抓了一把,便顾不得许多地追在我身后。我本想着跑远些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却总是被心里沉闷的疼痛追上来,便也舍不得陆昭戎在后面伤心,不敢走太急。身后远远地有犬吠声,杀鸡的凄厉惨叫,一定有很多血。他们是咀嚼着生灵长大的,而我连杀鸡都没见过。陆昭戎喜欢我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我不过给了他一只铃铛,他险些把人都交给我,我昨日的举动……究竟有多卑鄙无耻?——我凭什么还叫他在后面追着?周遭的风声寂静了一瞬间,仿佛也在控诉着我的残忍,沉闷不语。我猛然回头,瞧见他孤零零一个人站着,身上到处是水渍,脸上也有污泥,垂落身侧的手掌一直在颤抖,离我有两丈远。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原来已经到村口了。早早出门拾柴的农夫奇怪地看着我们,树上的鸟雀跟着看我们的笑话,春天还没有来,张牙舞爪的枯枝就映衬着陆昭戎苍白无力的神色。他好像已经不打算再追了。那些难以控制的沉痛逐渐扩大,不断提醒着我他有多么伤心难过,我呆愣愣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又朝前走了半步,神态里浮现出一丝微弱的期待。我忍不住朝他走了一步。他忽然间笑着朝我跑过来,一下撞进我怀里,如此沉重。“你走得太快了。”他轻声说。我紧紧地环住他,忽然间尖锐的刺痛明晰地区分于他带给我的闷疼,从四肢百骸缓慢强硬地朝心口处聚拢……“对不起。”我被它挤压得声音干涩。陆昭戎浑身僵了一下,“……你说什么?”我按住他的后脑,低声重复道:“……对不起。”
他嗓音忽然间颤抖起来,头一低,抵在我肩膀上,低声呢喃着,“我摔倒了。”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聚集成一团,在心口处各种挣扎翻涌,我强忍着呼出一口气,回复道:“对不起,我没有听到。”他就接着又说:“我的手摔伤了。”我惊了一下,那些什么刺痛全部飞出天外,连忙抓住他的手,“我看看。”他低着头,趁着我翻看他的手又说:“门口的石头真的很滑。”我盯着他右手掌心的刮痕皱眉,暗恨当初没有研究如何愈合伤口,一心依仗阿婆院里白桕草。“我们回去吧?”他左手扯了扯我的衣袖,“这样很不礼貌。”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记着梅先生口中叱咤风云般的人物,忽然有些心酸。我慢慢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污垢,仔细理了理他凌乱的衣裳和鬓发,回道:“好。”他便温柔地笑起来,清晨的光色恰好亮起。走了一会儿,他又嘀咕道:“我摔得腿疼。”我抱着他走的想法卡了一下,然后在他前面蹲下去。他三两下爬上我的背,搂着我的脖子,乖乖巧巧道:“可以走了。”我没来由笑了一下,提着人往回走。他安静地靠在我肩膀上,听了好一会儿的鸟雀晨鸣。冷风习习,他忽然开口:“你说点什么。”我抬头看了看淡淡的天色,宽阔的村庄里缥缈的青烟逐渐变多,灿黄的太阳从灰色与白色的交接线里探出一个边沿,便说:“今天天气很好。”他闻言笑出声音来,胸腔贴在我背上阵阵发麻,“你要气死我吗?”我沉默了一下,“不要。”他叹了口气,“我今天来,要同皖昀交代事情的。”我想了想,回说:“先生的夫人……”“很好看。”他接下我犹豫的话。我噎了一下,“不是。”他挪了下脑袋,“你想说什么?”我沉默了一会儿,“双生子。我不确定。”昭戎明显跟着沉默了一下,“你告诉他了?”我摇头,重复道:“我不能确定。”他沉吟片刻,“那就别告诉他。过段时间叫沈舟山遣个人来看顾着,他们家还有些厉害人物。”“好。”他伸手指着不远处的溪流,“这个地方也很危险,一旦发水,就是引流。”我“嗯”了一声。他在记这些地方,也许日后有机会,他会大动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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