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能动,我看了看揽在腰上的手,往上拉了拉被子,埋住他半个脑袋,露出纤长的睫毛。我朝屏风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勾手招来风去堵住渗出来的雨的气息,那种潮湿的缠人的感觉,还很冷。屋内逐渐压得很暗,寒风忽然稍大了些,雨滴噼里啪啦摔得很响,我正心道南术的雨势头这般猛,便忽闻屋外惊起沉闷的雷声——声音不大,一滚接一滚,我愣怔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僵在原地。这雷声仿若很久很久以前便听过了,和以往受天罚时不一样。天罚时的雷声通常只有受罚者听到,往往来得迅猛,只翻滚一次便直直劈下,下雨时也细小密集,同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完全不同。一滚一滚的雷声不断酝酿,雨声越来越大,很像海面下的波涛汹涌,猛然一声便是炸裂的雷声和霹雳,令人心惊胆寒。……我在哪儿听过呢?呼啸的风和掀翻的海面,沉闷的雷和骤惊的霹雳——一种名为天谴的情景。“……跑。”我转身推醒陆昭戎,“快跑!”我翻身下床去捞他的衣裳,“快走陆昭戎——危险!”屋内划下一道亮光,整扇屏风都被点得透亮,我几乎是下意识反应扑到他身上,瞧见光亮下他无比错愕的神情——继而光线瞬间暗下去。我惊魂未定地按住他往外看,窗子被劈得一片焦黑,原先地面上也布满诡异的裂痕——按理说,木制房有了裂痕便会直接塌陷,但这裂痕便像刻上的图画一般,毫无影响。“放肆!”我怒朝窗外逼进来的旋风挥袖,恍惚间觉得这段风已经禁锢了我许多年,此刻卷土重来,心头乍然惶惑。——我愣怔了一瞬。我好像……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凯风未起,玉树琼枝我虽然不清楚状况,但还是对那段风深恶痛绝,下意识不想昭戎去触碰,所以没等他发问便聚风同它冲撞了上去——“砰”地一声轻微爆裂,混合着沉闷的雷雨声,偶尔会有光亮从窗外的天际划过,橙黄泛紫,声音不大,条纹也不清晰。铃铛声乍然惊起,我恍惚从惊怒中回过神来,瞧见昭戎不知何时将那铃铛穿了黑绳,挂在了脖颈上。精致的肩颈线条里掺杂着黑色的细绳,竟悄然冲淡了我对铃铛的惧意。他攀着我的肩膀往地面上看,眉头紧皱着。我压下那份不知所云的茫然,确认昭戎无恙后起身,转而去窗子边上看着,心里琢磨着天谴这个事。天谴和天罚是不同的。逐一而论,一是对象不同;天罚针对个人,天谴则为大范围无差别攻击,极为令人厌恶。二是目的不明;天罚顾名思义,是为惩戒,天谴却是轮流运转,保不准哪天轮到了,便也只能抗下去。其三则威力有差;天罚者像于铃儿于小鱼,捱捱也就过去了,天谴这种事情……属实不能估量。不分场合不分境况,极为暴躁,是天地很讨人厌的一种表现形式。
陆昭戎从身后披来了裘衣,试探着碰了碰我的脸,“发生什么了?”我忽一皱眉,转眸看向他,心底莫名生出一股躁动。分明有些耐心便可以同他讲清楚的事情,我却不耐烦起来。这种心情属实有些伤人。我沉默了片刻,回道:“无事。”他跟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你……怕雷?”我静了一下,抬眸看向窗外避开视线,手上贴着他的腰揽了揽,并没有回答。也可以这么理解吧,雷声里有别的意思,我得防备着。昭戎尚还穿着中衣,脚上也没有穿鞋,仿佛读出了我浑身的戒备,散着长发安安静静地裹在我怀里,由着我蒙混过关糊弄过去,也不出声再问。“冷吗?”我摸了摸他的手,“回去再睡会儿。”我莫名其妙把他叫起来对他来说已经很闹腾了。陆昭戎抽出手抚摸过窗沿的黑色痕迹,并没有接我这句话,只说:“我看见了。”我身上跟着僵了一下。我知道他看见了,但是本来不是要放着我糊弄过去吗,他又重复出来。这是在表达可以不追究,但要求我讲明白的意思。于是我多少有些为难。其实我也不是太明白个中缘由,我总觉着我模糊了些久远的记忆,以致有些来源于缺失的焦躁,但大概……不甚重要。他抬头看我,“是什么?”我转身往回走,“既不睡,我们去看铺子吧。”早些忙完了早些休息,我帮不上忙,这几日他都很累。走了两步发现他没能跟上来,我便慢下步子等他。半晌也没等到人,我皱了皱眉,回头看过去。陆昭戎在原地没有动,只是静静地望着我。如此这般对视了一阵,我后知后觉他不太高兴,于是沉默了一下准备解释一二。他却忽然浅笑了笑,应道:“好。”我彻底沉默下来。可能,在他眼里,我在某一方面不太近人情。陆昭戎很快穿戴完毕,头发用一根银簪绾在脑后,仿佛去见亲近的友人——我伸手给他抽下来。虽然他本就刻意如此,我沉默地拿着簪子,规规矩矩给他梳起来。但哪怕只是束起来,穿过去一支简单的银簪,陆昭戎也是一副顾盼生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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