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乐于从细微处抓捕人性的裂缝,陆昭戎自觉也不能免俗。那些风雪不歇的温柔,如沐春风的寒冷,居高临下的臣服和仰望星空的成长,都是人命运里挣扎的信号,代表着,有什么足够向往的东西出现在了一成不变的生活里,让人心变得热烈起来。仿佛从中泄露的光能够照拂一整片潮湿阴冷的土地,一滴水,便叫人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甘甜醇美的味道。陆昭戎喜欢从前的于长玉,更喜欢如今的于长玉。于长玉在变,变得更内敛,也变得更鲜活。陆昭戎盯着养神的小神仙瞧,心情控制不住地扬起来。等淳于家小公子的事一了,他就……有时间了。倒不必那神仙时不时忍着。思及此陆昭戎低头笑了几声,悄然引来于长玉深邃的目光——他抬了眸,对上深如山林的眼睛。“笑什么?”于长玉偏了偏视线,分明在躲,话里却依旧清淡如烟。陆昭戎侧了下脑袋,轻柔地笑着,“长玉,你取个字吧?”他目光重新聚在他眼里,“为何?”陆昭戎撑着身子靠过去,笑道:“若是有人问你,旁人都有字,怎么你就没有?你怎么答?”于长玉果然沉默下来。陆昭戎便再没忍住笑开了。其实按照这神仙的地位和脾性,就是一直让人叫上神也无妨的。只是他私下里叫长玉,亲近些的人私下里也叫他长玉,少了些趣味性的特殊。“你取。”于长玉打断他。陆昭戎愣了一下。取字这件事……由他来,于理不合,也显得轻浮随意了些。他在长玉身上盯了一下,倒不如……“等我们回锦城,叫我父亲给你琢磨琢磨,如何?”他看向于长玉,想着,也算是全了他们一个名分。于长玉沉默了一下,应道:“好。”陆昭戎悄然松了口气,安稳地坐回去。三公子的踪迹在南术城又寻了两天。隔天半夜里沈舟山回来了一回,拿了一张南术城的分布图给他,带着一身的寒气坐在外间,点着灯,倒了杯半凉的茶。陆昭戎从于长玉怀里惊醒,拢着眉心蹑手蹑脚往床下翻,随手披了件外衫就转出去,皱眉道:“你做什么?”沈舟山瞧见他,笑着招了招手,“我借口水喝。”陆昭戎按住抽动的眉尖,语气虚浮:“小些声音,长玉还在睡。”沈舟山眉梢微扬,“你们住一起?”陆昭戎瞥他一眼,没搭腔,走过去又起了只杯子陪他坐着,随手翻着桌上的分布图。沈舟山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移过视线,解释说:“商户和农户的分布都在上面,多出来的标记是西陵家的兵马。”陆昭戎点点头,沈舟山的标记习惯倒是一成不变,“沈桑那边呢?”
沈舟山撑着脑袋看他,笑吟吟地给他添上茶,“长孙家确实清正,这几日已经开始着手了解粮商的行情了,目前为止,是全力配合的状态。”“嗯。”陆昭戎点头,“明晚便将淳于……”“淳于尚。”沈舟山接道,“你明天去一趟西陵府上?”陆昭戎摇头,“不了。淳于尚就够用了,锦城有消息吗?”淳于家怀疑他时去拜访西陵家,难免会叫淳于对西陵有龃龉。但用处不大。毕竟淳于同西陵家的联合已久,改变不了太多东西。他端杯喝了口茶,冷不防被冷水激得清醒不少,皱眉朝沈桓看去。沈舟山撑着头哑然大笑,不必再问他为何不讲,这人肯定是故意的。若不是里间还有个人睡着,此人必定已然捧腹大笑,以此满足他的恶趣味。陆昭戎面色平静地放下杯子,起身朝屏风处去,道:“更深露重,不送。”沈舟山忽地低笑一声,意有所指地回道:“天寒被凉,慢走。”陆昭戎脚底滑了一下,回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骤然加快了脚步。……绕过屏风,于长玉懒洋洋地靠坐床头,眼睛半阖着,显然被惊醒了有些时候。陆昭戎怔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过去。听得屏风外窗子方向传来细微的响动,他确认沈舟山已经离开了,便轻柔地坐在床边问:“怎么不睡了?”于长玉抬眸看了他一眼,伸过手臂来拉他。那语气还有些睡意里的含糊不清,直揽到了人才合上眼,说:“等你。”陆昭戎闻声垂着眸子笑了,轻轻攀上于长玉的手,转身抱在他腰上,踢了鞋往被褥里钻。“嘶。”于长玉眼睫颤了颤,语气低迷,“这么凉。”他伸手捏了捏长玉的脸,笑道:“上神不舍得暖吗?”——于长玉困顿地眨了两下眼睛。继而他唇角牵了很浅的一下,手臂缓慢无力地缠上来,声音轻细,险些听不清楚。“……暖。”--------------------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陆昭戎轻揉着眉尖睁了睁眼,心里轻微将沈舟山问候了一遍,然后试探着扯了扯床帐。南术城清早多雾,尤其是春天。他嗅着朦胧的雾气醒了醒神,侧头朝于长玉看去。一时间床里床外都是雾气缭绕的感觉。陆昭戎淡笑了笑,伸手轻抚了抚长玉的头发,凑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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