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陆昭戎闭着眼躺了一炷香,于长玉这般半抱着他,毫厘未动。纷至沓来的杂乱思绪里晃过一道明亮的雷电,仿佛他正在窗前站着,锃亮泛青的光打明了窗边冒芽的枝条,窗檐处焦黑的痕迹清楚地倒映出来。窗下是混乱的街道,鞋底拍击水花的声音在雨中淅淅沥沥。躲雨的人群里透着惶惑的大难临头的神情,整个天空的颜色都是灰白的,忽明忽暗。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于长玉的手,眼睫时不时颤一下,然后忽然睁开眼——可惜了。我亲手为他系上了佩剑。陆昭戎仿佛瞬间在身上镀了一层杀伐气息,外面披着他惯常穿的黑色裘衣,单手压在剑柄上的时候神情冷清,修长的手指搭在门上,开门时回头看了我一眼,眸色温柔下来。我不知道他在那一炷香里都想了些什么,如果非要形容——我垂下眼眸,避开了他的视线——那是一种放不下。门边安静了一阵,然后响起了干脆利落,又轻缓的开门声。于是我听到心底处划过了一道轻轻的声音:“疼。”我不能给这句疼命出名来,而且它只有一瞬间。今日屋里没有点熏香,我倒有些想念那股冷松的味道了。“——公子。”穆青匆匆忙忙从窗子里翻进来,携着寒气,浑身滴着水,唇色冰得发白,“查出来了。”我回眸去瞧他。穆青没听见回音,抬了抬头,瞧见是我,愣了一下,四下环视了一周。“他不在。”我收回视线,“同我说吧。”我和昭戎一样,不大相信淳于晏由于求助,自己交代的来龙去脉。穆青忽然跪在地上,眸色紧张,“淳于家内部不和,送信的人不是淳于晏。”我转身的动作僵了一下,转手招了一块棉布给他,“细说。”“此前拦截下的信纸上写了晏字,可实际上掌控粮食商铺的是二公子淳于剡。”穆青接过棉布匆匆擦了两下,语速有些急,“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属下刚回来,瞧见淳于晏带着府中护卫,把淳于剡压到城门处……吊在了城楼上。”我沉默了一瞬,“他做了何事?”穆青抬起头紧盯着我,语气中带着些恳求:“公子,您……帮帮我们公子!”我没接话。“原本景湛我们打算去城外做些手脚,假作我们尚不惧敌,也能拖上一段时间。”我瞧着他慌乱的样子,道,陆昭戎的下属倒不见蠢笨的。穆青脸色被雨刷的苍白,但大概也是真的急了,见我没反应,便干脆地放下佩剑,俯身便是一个叩首,“淳于剡往外送了信,将城中境况透了出去,属下,属下……没能截住信!”我皱了皱眉,不由得更加沉默。“此事可有旁人知晓?”“没有。”我叹了口气,无力地摆摆手,“去拦住淳于晏,把淳于剡带过来。”穆青瞬间抬头,眼里划过光亮,“是!”——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窗外的雨便下得更大了些,我瞧着外面的天色沉郁,心底也提不起更高的兴致。听得门声忽响,仿佛被风给冲撞开了一般,便没忍住皱了皱眉,回眸看去。穆青手里提着湿漉漉的淳于剡,皱着眉朝陆景湛警醒:“动静小些。”我顺着他视线挪了挪眼,那小孩拿剑压着淳于晏的脖颈,闻言低了低眸,轻细地应了一声。门被轻轻合上。“陆景湛。”我侧目看了他一会儿,带着些确认的意思叫了他一声。那小孩犹豫着动了动手,慢吞吞把剑收起来,“是。”我看了他一会儿,转身重新面向窗外,沉默几许,还是问道:“他带伞了吗?”身后安静了一阵。我耐心地盯着窗檐上的雷电痕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噗通”一声。有人扑跪在地上。“……回公子,带了。”我心底悄然松了口气,看这样子,雨得下得会更大,他身子还有些不方便,这个当口生病可不好捱。“淳于家管教不严,求上神……饶过舍弟一命。”我没能回头,挥袖朝身后抬了把风。无亲无故无规矩,这般跪着,我也受不住。“你把他吊城门上作甚?”我问他。“……淳于家,对不住南术百姓。”“好。”我垂了垂视线,“桌上有纸笔,把你们家在南术的所有权财记上。”——“大哥!”利剑出鞘声忽然响起。我转了身,瞧见淳于剡面色不甘地瞪着桌前书写的淳于晏,陆景湛的剑横在他脖颈上。“有何错!”淳于剡忽然朝着淳于晏吼道,“淳于家有何错!你要这般屈膝于人?”剑锋又逼近了些。我厌烦地抬了抬手,瞥了陆景湛一眼,“收起来,我不见这些。”“……是。”淳于剡忽然抽出袖中的匕首朝我奔来——“公子!”我皱着眉拨了一把周边的风。“叮——”余音缭绕。淳于剡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又迅速低头看了看静止在半空的匕首,再抬头时,眼中带着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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