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余光里瞧见沈桑驭马而归,便朝她伸了伸手,视线偏了一瞬,印象里便只剩下了那小丫头急促的勒马声——马蹄高高扬起,破晓前的微光披在她身上,眼底朦胧了片刻,忽然便陷入了昏暗。……“伤得挺重,还昏迷着。”是长孙容宓。“桑儿把人拖回来的,我们没敢动作,是被……打的。”我挣扎着抬了抬眼,胳膊撑着起了起身。“他人呢?”陆昭戎的声音在颤。我抬起手掌看了看,焦黑的痕迹混合着血,有些惨不忍睹。想来身上也到处都是。不远的方向响起门轴转动的声音,我拽住床帐往床柜上靠,试着先将半边身子翻下床,在地上站好了看起来会好些。脚步声有些急促,我半靠在床沿上稍作喘息,不经意瞥见床上沾染的血,愣怔了一下,眼睑忽地沉重下去——他进来的很快,大概我已经很惨了,所以没办法伪装。他停在刚好能看见我的地方,怔怔地凝望着。我无力地抬了抬眼。他看起来刻意清洗过,还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发梢微有打湿,只用发绳束起来,束得很高。这不是客栈里的屋子。我沉默了一阵,虚弱地朝他招了招手。“过来。”——这个动作叫我险些跌下床去。陆昭戎三两步追到床边,手臂沉稳有力地撑住我,眼底恍惚有水色,指尖泛凉。我意识模糊了片刻,一抬眸,对上他忽然避开的视线。他低着头,情绪起伏又克制。我注视着他,感受到逐渐压过身上伤处的闷痛,心底莫名便空了一瞬。“过来。”我重复道。他离我太远了。陆昭戎抬了抬眼,眼底的水光忽便泛起雾气。我沉默了一瞬,有些疲累,控制不住地往前倒。他只能离我更近些,伸手接住我。我抵在他肩膀上缓了缓,感受到他环着我的胳膊刻意避开了背上的伤,没忍住笑了一下,手掌慢慢抬起——轻轻抱住他。然后艰难缓慢地收紧。虽然可能没什么力气。我意识很模糊。“……还下雨吗?”我疲惫地合上眼,挣扎着问了一句。“……不下了。”他轻声答。
我安静下来。那敢情好。这一场雨下得久,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一天还多。久雨欲晴,南术的花要开了。我想了想,脑袋靠在他脖颈上,“我好想你。”“嗯。”他朝我的方向又靠了靠,“赢了吗?”我没忍住笑了一下,“嗯。”他的手忽然放在我后脑上,手掌轻微颤抖,声音也带着些微的低哑,“于长玉。”“……嗯。”“只此一回。”……我心底刹那间归于平静,仿佛静水从山间流淌过,我一如往日盘腿坐在石头上,山涧鸟鸣,树影花香。忽一阵清风拂过,我便知,我已经对无所事事的从前无憾了。我意识一直模糊不清,偶尔能感觉到有人替我擦拭身体,温热的棉布轻轻触过不停翻痛的地方,换药换衣,温柔且仔细。偶尔能听到外面在说话,有时候他们会进入争执,然后再忽然安静下去,陷入一片沉寂。大多时候我能听到红木的声音,想来是他抽不开身,不得不请人帮忙。红木是真的很唠叨,说起话来喋喋不休,东拉西扯讲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几乎把每日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个遍。不过我总得耐着性子听,因为她总会提一提陆昭戎。这会儿倒想起来,我们从天虞出来的时候带了药草的,也不知他放在哪里了。要是有白桕……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我从前便知道有白桕,所以不曾学过愈合伤口的方法,否则便是天雷打下的伤,也不至于昏迷这么久。我再听到新的声音大概是第十天,声音里多出了一个低沉的嗓音,听着有些熟悉,又很陌生,我一时想不起来。不过陆昭戎倒有些闲下来的感觉,陪在我身边的时候多了许多,常常对着半睡不醒的我静坐,握着我的手。每当他在的时候,我都会很放松地睡过去,不至于一直挣扎。偶尔累了,他会握着我的手在我身上趴一会儿,低声细语地说话。声音不大,有时候我听不清说的什么,只听到他胸腔在震动,身上暖烘烘地。他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常常凑得很近,会悄悄咬我的耳朵。有时候他会亲吻我的脸和脖颈,睡的时候会钻进我怀里,懒洋洋地抱住我的腰。我不知道青草的味道有什么好闻的,是很清新,但很生涩。还不如他常燃的冷松香。我清醒过来是在二月下旬,大概快三月。午后的光扑在陆昭戎侧脸上,泛起一层细细的光泽。他靠在床沿上睡得很安稳,胳膊压在我身上。我注视着他安静的模样,纤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很轻易便叫我入了神。我抬了下手,发现手上缠着厚厚的麻布。我本就不灵活的手变得更笨重了些,于是愣怔了片刻,还是没忍住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麻布的触感可能不是很好,他眼睫颤了一下,我手还来不及收回去,便被他迅速而警惕地抓住了手腕——他几乎和我同时愣住了。
18PO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