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戎怔了一下,没料到他当真会接这样的话,不由得转眸看他。蒋凤吟很喜欢黑色的衣服,他不是很明白,里里外外都穿成黑色不觉着压得慌吗。当然看起来很金贵就是了。他轻微皱了下眉,缓缓收回对人衣裳样貌的评价——忽觉有些疲累,他如今也学会于长玉那一套了。蒋凤吟忽然将手伸过来。陆昭戎空白了一瞬。……蒋凤吟的手就那么抓在他下颔处,眼睛里透着些戏谑般的笑意,指尖力道灵巧地变了变,叫他脸上神情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一时愣怔,陆昭戎没能跟得上他的意图。蒋凤吟转手抚在他脸上,笑意平铺在眼里,密不透风地遮盖住里面的情绪,警醒道:“陆云回。”陆昭戎忽一回神,神情骤然冰冷,眉尖一蹙,忽将脸偏出他掌心。蒋凤吟笑了一下,也并不把手收回去,眉梢轻挑,道:“我发现,你居然似你母亲。”陆昭戎倏地皱起眉。蒋凤吟笑意更深,拂袖朝城外看去。从某个角度看过去,他笑意阑珊的眉目里掺着些深重的阴霾。陆昭戎平了平心绪,不着痕迹地同他拉开距离,“再过几日我便启程回锦。”“嗯。”蒋凤吟并不在意谁去谁留,“替我给舍妹捎句话。”他静了一下,“什么?”蒋凤吟瞥他一眼,“没什么。一切都好。”陆昭戎,“……”从前他不怎么了解蒋凤吟,近来才觉此人性格轻佻,懒懒散散仿佛对什么都不上心,同蒋琼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陆昭戎心道,莫不是蒋凤吟瞧他好看,所以对他时时帮扶……“公子。”陆景湛出声提醒,“昨日里长孙公子请您去拿账册。”蒋凤吟回眸瞧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同陆昭戎摆了摆手。陆昭戎点了头,转身离去。长孙容姒做事很严谨,大概是当家作主久了,不善与人玩笑,但教养的妹妹一个比一个讨人喜欢,家风很不错。陆昭戎瞥了一眼,发觉她从来不作女子欠身的模样。他伸手扶了一把,又朝一旁的长孙容宓点了点头。长孙容姒落半步跟在后面,举步端庄,“听闻上神转醒,伤势可痊愈了?”陆昭戎回眸笑了笑,“已无大碍,姝媛公子不必挂心。”“这边请。”长孙容姒朝右侧伸手,“所纳税务均已登记在册,不日便可发往锦城。”
陆昭戎坐在会客处同她聊了片刻,提道:“届时陆某便一道回了,有蒋公子在,不必忧心战局。”长孙容姒愣了一下,随后道:“此去恐怕……”陆昭戎抬手笑道:“不妨。姝媛公子为南术尽心竭力,可莫要过于cao劳了。”长孙容姒笑着摇了摇头,似叹了口气,愁道:“此去一别,再见则难了。”陆昭戎但笑不语。兵权已集,政令也初见成效,恐怕锦城此时已是腥风血雨争权夺利。周自鸣多半已经焦头烂额,早便盼着他回去帮忙收拾烂摊子。自然,除了周自鸣,恐怕也不会有人盼着他回去。蒋凤吟带兵来得急,恐怕兵权也尚未稳固在手里,只看周自鸣怎么说了。况且,此令即使有回应,也不能保证不会有人奋起反抗,更不能保证反抗之人似淳于剡一般,虽无药可救却仍有半分明事理,所以……陆昭戎摇头笑了一阵,起身告辞。南术城里的百花齐放他估计是无缘见了,原先同于长玉还说,他们大概过了春种再走。春种时花便开得繁茂了,天朗气清,于长玉定然心喜。可惜了。他站在门前抬了抬手,忽顿了一下。……究竟是该敲门,还是先出声提醒一下再直接推门进去——他怔了一下,心底忽生几分苦涩,道,当真是,家事国事一团糟。“……公子?”陆景湛轻声提醒道。陆昭戎静了静,抬眸,“长玉。”没人应。他默了一瞬,指尖轻颤着收了回去。走了吗?……他心底空了一瞬,然后忽然惊觉,他居然如此意料之中。门扇悄然被拉开。陆昭戎愣怔了一瞬。于长玉……竟悄无声息屈尊降贵来开门?他没忍住勾起笑来,道,确确实实吓了他一跳。温凉的手指蹭过他额角,于长玉眼眸里带过一瞬的笑意,揽着他的腰便带进了屋子,“回客栈吗?”陆昭戎眼疾手快地背过手把门合上,陆景湛被关在外面。“那个,于姑娘呢?”他伸手捏于长玉的耳朵。于长玉偏头在他手上蹭了蹭,神情里掺了几分认真,“嘘。她在里面。”陆昭戎怔了一下,微张了下嘴,几乎空白了一瞬。然后他手忙脚乱地把人给推开,错愕地盯着他瞧。这、这厮,屋里面待着个姑娘,他、他就——就这样?于长玉果然侧头笑起来,低浅的笑声空灵缥缈地缠绕在周围,眼睛里仿佛淬了初生的金日,赤金色的光泽流转映射,半点不似正经神仙。陆昭戎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会儿,忍了半晌没忍住,抬手便朝他手臂打过去,“于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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