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叫他们说去吧。……她没有提预言的事。可能因为她抱着决心,不会再动摇,所以认为没有必要让他知道。于铃并没有告诉他观气是什么,只是尽可能告诉他预言中大致的情景,加之昭戎所提供的细节,两人竟也拼出一个囫囵的轮廓。于铃告诉他,她的猜测并不准确。我靠在窗框边上吹风,瞧见他们沉默下来的样子,有些恍神。当然,预言当然不准确。我只是想起了上一次。也是这样,于铃总是不顾我的意愿,用她的方式来掺和我的事。“你想好了吗?”我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确认。她回过头笑盈盈地望着我,高傲的模样一如既往,恶意道:“既然上一回没有让你吃够苦头,总要成全你一次。这样,你才能刻骨铭心。”我静静地注视了她一阵,视线垂落下去。——我还是很讨厌于铃儿。我讨厌她总是一副自有逻辑的言语方式,讨厌她总是试图压制我,讨厌她的名字,讨厌她的自以为是……甚至,我讨厌她总是一副为我好的那个样子。我的罪责不需要任何人替我背负。天虞山上人不算多,可是这么些年我也没记住几个。太无趣了。反倒是认识陆昭戎以后,尽管每个人都连名带字,我回忆起来也很清晰。她还是觉得我想融入人间去生活,上次就是这样。实际上,只是因为天虞山太过单调,往往,他们总是修正我,并不会接受我的鲜活。我默默忍耐半晌,转眸看向陆昭戎,并不想跟于铃辩解。……陆昭戎用一种很平静,很温和的神情注视着我——我居然在此刻能够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在猜测我的过往。我愣怔了片刻,有一时的恍惚感。我……已经不觉得,他温和平静的神色,是他的风度了。心跳声毫无预兆地空了一拍。我随着昭戎来到人间的 春正浓,烹茶煮落红南术城的花被行人摇了一地又一地,于铃来了一回,陆昭戎便再也没有闲暇时间同我待着了。我每日枕在桌上悄悄看他,听着他处心积虑的部署,慢慢深思。微凉的阳光总是轻轻打到他身上,淡色的金线慢吞吞绣着关于陆昭戎的一幅图。
于桐的咒术有时压得我很难受,枕着枕着,我便会倦怠。以至我后面几日都不是太清醒,昏昏沉沉。常常醒来,我会发觉自己躺在床上,瞧见陆昭戎在一旁睡得很沉,浑身上下透着寂静。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心疼。仿佛,他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能得到一时半刻的安宁,停止思考。而我什么时候想躺下,便躺下。这时我才能安静地同他待上一会儿。和他的辛苦比起来,我的一切都显得有些庸庸碌碌。我仔细考虑了很久,最终叫穆青去寻了梅皖昀先生,在隔壁的屋子里探讨一些我从前不曾接触过的事情,慢慢学着。沈桑时不时送来张小字条,偶尔会笑话我字写得不够漂亮,将我从焦躁不安的边缘往里拽了半步。有时看着陆昭戎冷静的神色,我竟也有些恍惚——从前这些事,他总是尽可能地避开我。而如今我是其中的一颗棋子。我偶尔会觉得,在他心里,我和他的谋划比起来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只是我想,人间的春季太热闹,什么树开什么花,团团簇簇,不似我这般单调。如果……是陆昭戎执棋,他的手是非常漂亮的。“怎么不睡了?”他轻柔细语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侧了侧头,换了个方向枕着。我不高兴。我们在回锦城的马车上,他靠在马车车壁上的情态显得有些懒散,发冠上嵌着一颗淡色的珠玉,身上披着白色的裘衣。三月里的花热热闹闹顺着南术一路跟到了后头。他耐心地等着我的回应。我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去看看南术城繁盛的景色,也不知道城内有没有紫述香。我没有问,我脾气不好。这般安静了一阵,我半垂着眼撑起身,扯住他的胳膊慢吞吞往他怀里钻。我枕在他腿上沉默了会,抬起眼看他。——昭戎眼睛里的情意似乎刻意深深地隐藏起来,那双勾魂的眼睛褪去了许多妖冶感,竟有几分叫人瞧不清的朦胧。他看我许久,可能是我不说话,他握着我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垂眸笑了笑,重新拿起看了一半的书。我忽然有一瞬,毫无征兆地生出一片胆怯,下意识摸向他的脖颈。他手中动作一顿,转眸看向我。我从他衣领处摸住那根黑绳扯出来,“哗啦”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在安静的氛围里缭绕着余音。——咒术的灼烧感隔着白玉穿进手心,透着警醒般的真实。我慢慢松开了手,压住咒术的波动,心绪缓缓放平,慢慢说:“你很久没有这般和我说话了。”陆昭戎似乎愣怔了一瞬,有片刻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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