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抑地咳了两下,迅速朝南郓将领站的地方伸手。——风势霎时上涨。天狗顺着我伸手的方向嘶吼一声,迅猛而凶狠地扑过去。血色身影蓦然回头,目光匆匆穿过混乱不止的战场,迅速锁定在我身上——我看见他提着剑,目光呆怔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身后的虚影在风势下缓慢凝实,赤金色的光芒流转,紧接着,虚影仿照南郓将领搭箭拉弓的姿势,一箭——穿破敌方整个阵型。整个战场刹那间寂静。一时哀嚎四起,兵荒马乱。生命大片消逝。天狗在战场上凶性大发,尖锐的鸣叫回荡在哀嚎之间。敌方撤退的喊声里混合着天狗尖锐的吼叫,我脚下踉跄了几步,昏昏沉沉地抬眸朝血色身影看过去,仔细辨认。当风轻缓吹拂过他脏乱的衣摆,我走近他,看见他透着痴迷和混乱思绪的眼睛。于是我确认,那是陆昭戎。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袭进我的心,我难以遏制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却无论如何无法将满是鲜血的手放在他脸上。我愣了许久,忽然意识到,我杀了人。-------------------- 只恨神明坐高台,不敢惹尘埃——陆昭戎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冷箭破空而来射向他的时候,天边已经翻起了一线鱼肚白,周遭环境非常的混乱。他并没有在最开始注意到这一箭。等他注意到的时候,那箭已经近在眼前了。只是这个时候胸前的铃铛发出剧烈的震动,巨大的压迫力转瞬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随即是温柔的一阵清风,“叮”地一声,利箭轻巧落地。陆昭戎被忽然袭来的熟悉感恍了一下,回过头看见地上的箭,下意识四处看了一眼。于长玉没在。陆昭戎恍惚回想到于长玉抓着他的手往白玉铃铛上滴血的场面,又想到有一次他问于长玉有危险怎么办,于长玉说:“摇铃铛。”巨大的虚影以绝对保护的姿态站在他背后,不分敌我地将他周围一整圈的人震飞出去,生死不明。周围人惊恐地看着他往后退了一截。他仰头瞧见一片天青色的淡影在风中隐约晃动。陆昭戎怔了一下,有些愣神。虚影在整片战场上覆盖了半个天空那样大,此时满怀压迫性地看着那个将利箭射向他的人。陆昭戎怔怔地摸上胸口挂铃铛的位置,手心被铃铛的震动震得发麻。
随着所有人对他警惕地保持了距离,虚影渐渐淡了下去。所有人都非常清楚,等虚影消失,他仍然会在战场的消磨中死去。于是他放下手,不肯释怀地仰头看着。他不想死。临出发前他和所有人都告了别,他的朋友,他的亲人,甚至连没多少交情的其他世家也纷纷表示了唏嘘。唯独这个人,没有好好和他说几句话。他想,至少,让他再见于长玉一面。——然后风声逐渐变得很大。虚影在即将消散时忽然逐渐缓慢地清晰起来,天青色的衣裳如一片云在眼前。抬袖间,一阵山河辽阔之势,大气磅礴。随即凄厉的猫叫声穿过厮杀,陆昭戎骤然回神,瞧见虚影挽弓如满月,赤金色的箭光流转,势如破竹般离弦冲进敌方阵营——直穿出一条空空荡荡的宽敞道路来。铃铛忽然由剧烈的震动转变为剧烈的响动。于是陆昭戎浑身僵了一阵,不可置信般回头。——视线里窜出一只凶猛的异兽,伴随着凄惨的哀嚎和异兽诡异的吼叫,于长玉风轻云淡地伸出手,带起一阵狂风。仿佛他身后涌出千军万马,势不可挡地聚集在一座城池前,不容侵犯地朝来敌喊杀而去。天神降临。陆昭戎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形容,天神降临,原来真的不是信奉者在盲目胡说的骗术。他又一次拯救他于生死边缘,站在他身后,成为他不可动摇的屏障。陆昭戎心底震颤,于长玉此刻像一柄利刃,叫他想冲过人群去拥抱他,亲吻他,哪怕利刃当胸穿过。他脚下挪了半步却又停住,怔怔地想,他此刻满身脏污,上神一定不喜欢。于是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于长玉,看他步履蹒跚却坚定不移地朝他走过来,心头浮现一阵不可思议的恍惚。陆昭戎脑袋里“嗡”地一声,只觉得,好像他错过了于长玉什么。他茫然中毫无逻辑地想,虽然,他们吵架了还没和好,虽然,他写了信道歉,虽然于长玉出现在这里,但是——但是他觉得自己——刚才也算是在许愿吗?一下子就成真了吗?陆昭戎怔怔地看着于长玉的眼睛。那双总是如深林雾霭般深邃的眼睛此刻氤氲着赤金色的水光,宁和的情绪变得动荡,仿佛盛满了惶恐和失而复得的惊喜,使得纯粹浓厚的神性一下变得复杂斑驳起来。于长玉缓慢犹豫地抬起手想去触摸他,指尖难以克制地颤抖着。陆昭戎心底转瞬掀起惊涛巨浪,在于长玉迟迟不肯回转的情绪里震动了许久,傻傻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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