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和去周府和神舍不同,我去陆府的时候既没有递消息,也不像之前那样悄悄地瞒着人。陆府的规矩依旧很严,来往的仆从或者婢女井然有序,我坐在树杈上观察了一阵,觉得陆府的氛围比起从前要更喜庆一点。我想,大概是因为陆昭华醒了的缘故,就连府里打杂的人脸上都多了些笑意。与尔苑院墙外干枯的藤条一扫而空,看着亮堂了不少。往右看是唯尔苑那条路拐角的老银杏树,还有一排过了时节光秃秃的梅树。银杏树的叶子葱绿繁茂,叶丛最多的那一枝伸到唯尔苑的院墙里面,隐约透出一截金色衣裳下摆的滚边。侍从婢女从院门内鱼贯而出。两道门,衣摆随着腿脚的抬放升落,内侍纷纷让步,恭敬且肃穆。我远远注视着早已恢复神采的陆昭华,微微有些出神。他和昭戎当真是不一样的。油绿的树梢稳稳地摇动着,灼人的盛阳光线从叶间缝隙钻进来,陆昭华眉目深重地抬起眼朝四下看了一遍,动作自然而又大气地理了理袖口。我静了静,只道,陆昭华美如刀斧。他正气很足。与昭戎的潋滟锋利不同,我怔怔地想,陆昭华可能是个经历过意气风发,又逐渐蜕变为成熟稳重模样的人。陆昭华信步出了唯尔苑,顺着并不复杂的路先去了悦君苑拜见父母。我看着他大步走出门,背脊挺直似正盛的烈阳,心底忽如其来一阵抽痛。陆昭戎身上,没有他身上有的东西。好比如星辰璀璨般的自信阔气,和几乎能灼烧一切阴霾的光芒。我的昭戎,他身上只有从容的镇定和满腹的心机。树枝忽然禁不住“咔嚓”一声,断了半截。我回了回神,手里正抓着一把残叶,染了满手的绿汁。安静地清理了一遍手掌,我悄无声息地从树上落下来,有些默然无言地叹了口气。我闭了闭眼,有些怔然地站在空荡院落里。“……长玉?”低沉悦耳,却又带着诧异情绪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我下意识转身,看到陆昭华愣怔的模样顿了一下,脱口而出:“你这么快回来?”陆昭华愣了一下,带着疑惑和愕然,问:“你来很久了?”我沉默下来。气氛瞬息凝固住。陆昭华爽朗地笑起来,带着重逢的喜悦,热络道:“你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叫人——”“你很像盛夏时的正午。”“什么?”我愣了一下,闭上了嘴。
“啊,那个。”他假咳了两声掩过尴尬,“谢谢。”似乎早知我不善与人交际,他转头朝身后跟着的小厮吩咐道:“去沏茶。”“进去坐坐?”他笑着回望我,仿佛没有乍见的突兀,热情地招呼我,“我们很久没见了,说说话?”我沉默半晌,“嗯”了一声。于是他招待我坐进昭戎的院中,吩咐这个又吩咐那个,让他们去完成招待客人的流程,和今日对昭戎院落的打扫。分明从前是我住在这里,他却好像更熟悉许多。“你近来如何?”他回过头笑着问我,“跟着小戎儿到处跑,可还适应?”我摇头,然后点头,最后回复说:“不太好。还适应。”他便朗声大笑,说:“你还是这样,情绪平平淡淡,温温柔柔地。小戎儿那个性子可要多受你照顾了。”我摇头,回应说:“他很好。通常是他照顾我。”“是吗?”陆昭华有些惊奇,“小戎儿脾性可不太好,你可别为了护他瞎说。”我皱了下眉,加重了语气说:“他很好。”陆昭华怔了一下,有略微的不自在从眼中划过去,笑道:“那便好。他没跟你一起回来?”我摇了摇头。气氛转眼间冷落下来。小厮恭恭敬敬地上了茶和解暑的水果。陆昭华挽袖拿了一盘桑葚递给我,道:“尝尝?冰镇好的,你们在渝州可吃不到这么好的桑葚,回头送过去些。”我沉默地接过。味道发酸。陆昭华笑道:“如何?早些年小戎儿总喜欢跟我抢,好像抢来的总比自己手里的好吃。”我顿了顿,道:“还好。”他笑着点点头,问:“小戎儿还好吗?有没有生父亲的气?”我判断了一阵,摇了摇头,“没什么好气的。”陆昭华诧异地望着我。我回避视线,改换了话题,问:“你见过于铃了吗?”他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着点了点头,“见了,还要多谢长玉你援手,于姑娘是个妙人。”我摇头拒绝了他的谢意。“于姑娘……”他目光探究地看过来,“她是你的……?”我抬眸看了他一眼,回说:“天虞山都姓于。”“这样啊……”他面上添了几分局促,像是忽然有些不知如何面对我,手足无措,尴尬道:“我多余一问,毕竟不了解你的情况。”“于姑娘已经和我说过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自然是帮着小戎儿的。只是父亲不同意,总担心横生枝节,再伤了小戎儿。我……我劝了几回,他不睬我。今天就是这样,到了院门口就被撵回来了,这才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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