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逃不开天道的追责,我愿意背负得多一些……我不担心锁杀最后带走我的生命,人总有一死。……虽然我不是人,但昭戎是。如果我背负的罪孽较轻,或者胜利的呈现方式有些许不同,说不准它会带走些别的东西——当然我知道,大部分人对我这种的冥顽不灵,肯定不会这么仁慈。只是随时预备着,我忽然的消失会不会……再让他哭一场。但他总是得到了一样的,这样就好。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孤零零抱着被子,卷成一团,试图存上些暖气。……秋天好冷。我被昭戎娇养的,似乎越来越在生活琐事上挑剔了。——“秦满怎么说?”我接过穆青递过来的信封,随口问道。穆青摇了摇头,回复:“没见到秦公子,这是秦府的回信。”我拆开信封,看见里面露出一寸陈旧的红色的角,手指停顿了一下。祈愿信。我默了默,将薄薄的红色的信条抽出来,沉默地看着上面的字。……是琴川的古字。我安静地将信条塞回去,说:“你去和先生讲一句,我出去几天,不走远。”穆青顿了一下,问:“需要准备什么吗?”我摇了摇头,转身消失前说:“你不用跟着。”——天官府门前的斜路上到处是人。我抬眼看了一阵,确信没人上得去,于是降下一道神光,将坡路上的阻力加大,以确保没有人能坚持下去,然后移身到府内。站在院里回忆了一会,我朝放神像的地方过去,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我皱了下眉,捏了捏信封一角,思虑片刻,使风托起了神像。神像与神座之间启开一条手指宽的缝,我伸手进去摸了摸,从里面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红纸,荡了荡尘。神像轻轻落座,我抽出信中红纸仔细对比了一阵,彻底沉默下去。……狂放,潦草,张牙舞爪——和魏清明一模一样的字迹。我叹了口气,有些不明白他怎么能算计我这么多年的,明明人已经作古了。……但很显然他就是做到了,且我无可奈何。我看着左手上洋洋得意的“敬我神”,和右手上故作庄严的“魏清明”,心里默默猜测秦满是怎么得来的东西。琴川人被送进内陆以后,是属于言语不通的外地人。我封印神魂了不知多少年,琴川早早融入了内陆,不该——我怔了一下。如果……是这片地被琴川岛的人反占了呢?我默了一阵,道,魏清明确实有这个能力。
从潦倒落魄到大权在握是他最擅长的事,否则琴川现如今不应该叫琴川,早不知被改了几次名字,也不会留下那么多关于祈福的传统。他在等我。我烦躁地皱了下眉,将祈愿纸揉皱,挥袖燃了一盏蒙尘烛,将纸条一股脑烧干净——然后开始盘算秦满想干什么。我打开天官府才是前天的事,那么秦满得到这个信封——或者纸条,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昨天?那也太早了些。如果是旁人预留下来送过去的东西,至少要先观察一段时间吧,除非……秦满手里原本就有。我默了一瞬,道,应该不会。我早已在秦满争夺掌家权时,便暴露过不寻常的力量,如果是他原本就有,那次应该就逃不掉。所以……我迟疑了一会,决定还是先去秦府见一见秦满。吹灭烛心,我正要转身离开,却忽听一阵衣袂摩擦的动静,顿时警惕地看过去。——秦满看见我先是停顿了一下,继而将脚收回门槛之前,露出些耐人寻味的表情。我转过身去,安静地看着他。秋阳的光影在各种折射之下流转了一遍,顺着门槛,在大殿内留下曲曲折折的影子。殿内没有风。人也很寂静。我记起初见他的时候,沉闷阴冷,带着艳阳也无法驱散的晦暗不明。如今大不一样了。“您希望,我以什么样的姿态进去呢?”他问。我平淡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上来的?”他笑了一下,看似恭敬地欠了欠身,说:“回上神的话,走上来的。”——无形的风瞬时缠上秦南川的身体,风刃贴上脖子,脚尖顷刻离地。我情绪平淡地站在原地,再问道:“你怎么上来的?”“……我不知道。”他吊在半空中看着我,“我昨天走了一晚上,担心下去就再上不来,所以一直没走。”风线消失,秦南川反应迅速地翻身,在半空中滚了一圈,安稳落地。我安静的等他站稳,问:“魏清明给你们留了什么东西?”秦南川摸着脖子,从怀里掏出两本册子,隔着门槛递过来。风承载着书册,打开在我面前。……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有关于我的一切,配着粗糙表意的图册和说明。我扫了一眼,用风刃绞杀成碎末,问:“怎么传下来的?”秦南川抬了抬头,似乎微不可查地退了一步,说:“我不知道。我是在我父亲的书房暗格里发现的,只是凑巧,而且琴川人大多都信。覆灭黎府时也搜出过两本,当时没有放在心上,一并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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