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戎面对着府门内的景象,视线却低垂在地面上,一直下意识去分辨于长玉紧随着他的目光。如此明晰。这样无法收敛的,热烈的情意。陆昭戎下意识扣紧了手边的门板,被身后专注无声的视线灼得发慌,只得每一样正经事,细致入微地仔细挂在心上。从边边角角到细枝末节,他不敢有半刻松懈。于是他下令,于长玉安静地倾听;他批阅文书,核对战报,于长玉在一旁认真地研墨;他说要出门,于长玉立刻就会收起所有的事,跟在他身后……甚至他要性命威胁谁,于长玉不必他伸手拿刀。直到一天的时间被这些琐碎而必要的忙碌,一点一点消磨殆尽,甚至处死了长孙容宓——陆昭戎干脆利落到眼睛都没眨一下,却不敢回头,看一看于长玉默然无声追随的身影。因为他知道,于长玉是认真的。他想拒绝他之前向他许的愿望。陆昭戎心底无比清楚,于长玉正在成为一个,能和他并肩的人。吃晚饭的时候,陆昭戎一边听陆景湛在旁边汇总报告,一边用余光分神去注意于长玉。那神仙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像寻常人那样偶尔吃一两口,并不拒绝忙着讨好他的婢女或者侍从。只是偶尔在一旁的侍从布菜时,他会不动声色拦下他不爱吃的,夹过去另一道菜。看起来比起从前,添了许多矜贵。这份矜贵使他的淡然与出尘显出一层,不可触摸的冰冷。陆昭戎一时默然,心底生出一丝焦躁。这和他的想法背道而驰。也许于长玉也在分别时想了许多事,从而再见时发生了一些改变——如果他们还能够有很长时间,他原本应该是很乐意看到这些改变的。但是……他不想再知道于长玉还能怎么做,他不敢知道。他只想于长玉能保持原状,对他进行越来越多的批判——他这样紧随其后的步调,显得他们好像不在一个世界里忙活。陆昭戎烦躁地推开碗筷,摆了摆手往卧房的方向去。于长玉的动作随着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平稳地低声吩咐道:“把碗筷收拾了,去备水,叫随行的大夫过来。”“是。”身后便传来动静极小的布置声音。陆昭戎匆匆推开房门进去,听到身后默默跟上来的细微的脚步,努力克制了一阵,平静地转过身,提醒说:“门关上。”于长玉脚步似顿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关上了门。一阵沉默。于长玉出神片刻,轻声慢步地走过去,放轻了声音问:“怎么了?心情不好?”陆昭戎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撞进一汪融化了寒冰的深潭,焦躁的情绪便忽然转向闷堵,半晌无言。于长玉神色一怔,想了想,上前来轻轻握住他的胳膊,在肩膀上仔细看了看,轻声说:“疼吗?我叫了大夫,一会换了药就可以休息,我守着你。”
陆昭戎沉默半晌,安静地摇了摇头,低声说:“你——你也休息。不用守着我。”于长玉认真地听他说完,发现没有后话后无奈地笑了一下,牵着他往里屋去,侧眸看着他,解释说:“你今天做得太多,夜里会不安全。修行无岁月,我不睡眠也没有什么影响——过来。”陆昭戎抬眼看了看他,沉默地走到他近前的地方。于长玉低头解他的外衣,小心翼翼地替他脱去,生怕碰到那个不算什么的伤口。陆昭戎低下头安静地配合着,一言不发。于长玉也不说话,神情专注地动作,转到他身后去,轻柔又生疏地拆下他的头冠。长发顺着脖颈滑下,被于长玉轻轻抓在手里,拨到另一边没受伤的地方。陆昭戎眼睫轻颤,心底一阵酸涩。于长玉又牵着他要他坐下,低声念叨着:“你不要动,我帮你把上衣解了——天这么凉,换药的时间不短,少露一些是一些。”陆昭戎没忍住笑了一下,对他这欲盖弥彰的言行不予置评,安静地跟着他转过身,坐在床榻边上。于长玉弯着腰摆弄他的衣服,轻声说:“我看一看是怎么换药的,可以学一学,就不用再麻烦别人。”陆昭戎垂眸浅笑了一下,安静地点了点头。于长玉动作仔细地整弄了一番,目光停留在他肩膀的刃伤,眉头轻轻皱起,伸出手去碰伤口边沿,又问道:“疼吗?你有没有带药草?”陆昭戎虚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推开,淡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话。于长玉便低头看他的表情,似乎知道他还是疼的,只是惯常受伤,于是神色里流露着无可奈何的温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陆昭戎随着他的手在手心里靠了靠,身体慢慢前倾靠在他身上,脑袋在他腹部枕了枕。于长玉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发。他眨着眼睛出神,伸过没有受伤的胳膊,环住他的腰。“……你抱抱我。”于长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缱绻的柔和神色里划过一抹怔然。陆昭戎说:“你抱抱我吧,长玉。”——室内忽然荡过一阵清风,吹得床帐晃了两下。于长玉慢慢俯下身子,避过他的肩膀,轻轻环抱住他,安静地回应着。陆昭戎闭上了眼,隔着衣裳感受着于长玉的体温,安安静静地放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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