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戎指尖一颤,墨滴甩落一点。于长玉侧眸看过来,似乎观察。陆昭戎定了定神,抬起头换上笑容,问:“我还没收到家兄的信,你就有消息了?蒋小公子好本事。”蒋辛弯唇一笑,露出藏在右侧一颗不算明显的虎牙,显出几分意气,说:“因为,你哥的信在我这里。”“……”陆昭戎一瞬愣怔。半晌,他也回过去一个浅笑,眼眸中闪动着细微的试探,问道:“寄给你的?”“当然。”蒋辛眉梢微挑,上下看了他一遍,似乎有得意,“你哥挺了解你嘛,猜到你回来南术,给你送信耽误打仗。”陆昭戎故作赞同地点了点头,绕开这个话题,问:“坏消息呢?”蒋辛正要开口,陆景湛忽然翻进屋跪在地上,神色凝重道:“公子,出事了。”陆昭戎顿了一下,看见蒋辛满脸,这不就来了的表情,一时心情复杂,示意陆景湛开口。陆景湛神色郑重地抬起头,看着他回禀说:“南郓溃不成军,临撤兵往琴川交战的海里丢了许多,腐烂多日的尸体。有渔民捡了战后翻上岸的鱼虾,引发了瘟疫。”陆昭戎倏地皱眉,立刻问:“父亲母亲呢?陆府怎么样?”陆景湛立马回复道:“公子放心,陆府并无大碍。只是主公坚持与褚大夫一同辛苦,劳累过度,病了一场,现在正慢慢恢复。”陆昭戎皱眉更甚,继续追问:“既然褚宁熙在,又知道疫病源头,没有控制住吗?”陆景湛立刻垂下头伏低身体,声音沉闷地说:“原本控制住了,但不知为何,琴川忽然发生暴动,瘟疫迅速蔓延,已经往渝州的方向去了。”“……暴动?”一旁一直安静的人忽然接过话。陆昭戎怔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过去。——于长玉眉头微微皱起,目光紧紧注视着陆景湛,仿佛从他开口起便一直凝神在听,俨然非常关注琴川的事情。陆景湛闻声愣了一下,随即肯定地点了点头,回应道:“是,上神。据说好像和那边的天官府有关,属下一时无法查明原因。”蒋辛接过话茬安抚了一句:“其实不是多大的事,当务之急还是将周府内乱的消息放出去,趁此杀回锦城,清剿周府。”陆昭戎点了点头,觉得是该这样,但心底忽乱,一时不能回话做决定。于长玉缓慢撑着桌案站起身,看了蒋辛一眼,淡声说道:“不必再查了,此事与你们无关。”——陆景湛惊愣了一瞬,连同蒋辛也仰起头看着他,一时怔然。于长玉沉默了一阵,忽地垂眼,低声道:“昭戎。”
陆昭戎心神一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于长玉没有再开口,叫气氛顿时转变出了些凝固。陆昭戎顺着他便走了神。蒋辛忽地轻咳一声,不尴不尬地举了举双手,说:“我出去,待会再进来。”于是拂了拂袖,蒋辛一身清贵地朝外走去。陆景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神色局促地叩了叩首,匆匆翻出了屋子。于长玉就那般在一来一往的视线里沉寂了一段时间,在所有声音都落下后,他忽然语气低落地开口,道:“我得去一趟。”陆昭戎意识到什么,按住心里的忐忑,试探着开口:“可是我们才相聚,不过两天。”于长玉颓然地叹了口气,眸色黯淡地转过身看向他,低声道:“……对不起。”陆昭戎愣怔片刻,沉默下去。“……为什么?”他忍不住问。于长玉沉默。陆昭戎禁不住捏紧了还在手里的笔杆,抬起眼看着他,问:“为什么?”于长玉因这重复的问句怔了一下,下意识与他对上目光。陆昭戎心底忽生出一股怨恨,质问道:“因为于铃在那边?还是你怕魏清明?”于长玉眼底倏忽掠过一瞬愕然,一下半跪在座位上与他平视,紧张地问:“你知道于铃在那边?那你——”陆昭戎心底瞬间钻心地疼,几乎毫不留情地打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恼恨道:“别碰我!”于长玉霎时僵在原地,嚅嗫着说不出话来。陆昭戎被激得浑身发抖,眼眶发红地盯着他,问:“你什么时候,才对得起我?”他看着于长玉刹那间变得煞白的脸,许多天来压抑的心情生出一丝痛快,一字一句道:“对不起,于长玉,你和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我要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就爱得这么辛苦吗?你想问我什么?我能知道你什么!”于长玉的神情顺着他的话一点一点变得空白,片刻后,目光一瞬之间变得悲伤,哑口无言。陆昭戎再要狠决开口的话止住,心底惶然地等着于长玉的反应,避开视线不再看他。半晌后,忽然一阵凄惶的风,险些将陆昭戎眼底深藏的难过吹散开来,无情又悲悯。于长玉呼吸声突然微颤,嗓音不再空灵飘渺,带着几分胆怯,极轻极轻地开口:“你……是厌倦我了吗?”陆昭戎呼吸一滞,张口便道:“滚。”于长玉整个人一瞬之间变得惶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说:“我不走了,你怎么样处理都可以,我按你说的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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