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戎应不出声。陆景湛咽下喉咙上涌的血,交代说:“不要,告诉属下,胞弟……他,性子差。”陆昭戎眼睫轻颤,终于点头说:“……好。”陆景湛缓慢沉重地抬起眼,似乎感受到生机的流逝,手指轻颤着伸向他的脸,嗓音一瞬哽咽,道:“……我……很荣幸,得到公子的……”——手指忽然间毫无预兆地垂落下去,发抖的人顿时无比安静,唇角却不知何时悄然上扬,余下细微的弧度。陆昭戎下意识接住他的手,目光落在不远处白茫茫一片的地上,安静地在雪地里坐着。风雪拂过人脸,冰冰凉凉。偶有压抑的哭声,顺着风被吹得微弱而又断断续续,不似真声。半晌,陆昭戎揉了揉发僵的脸,说:“……从今往后,玩忽职守者,鞭杖伺候。”他托着陆景湛的身体腾出空间,慢慢把他放平坦,一边揉腿一边往上站,道:“今日之事,不得私下再提。如有犯而被检举,检举者有赏,犯者鞭杖。”“是,公子。”三三两两零碎的回应。陆昭戎看了看黑压压的天色,嗓音忽然低沉下去,说:“去个人告诉我父亲,把陆景湛留存的财物一类,都带过来。”“……是。”“找个暖和的地方,安排后事。”陆昭戎垂下眼,抬脚往原本要去的方向走。“公子。”有下属叫住他,“通知……景湛其余的家人吗?”陆昭戎脚步顿了一下,平静地回复说:“他没有其余家人。”一阵寒风凛冽。吹散了所有声音。次日一早,陆昭戎下令捕杀周府残余势力,一时腥风血雨。于长玉听闻风声回来,脸色很不好看,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眸底带着一种胆怯和陌生,不敢上前。陆昭戎转身避开他,遣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蒋辛,背过身与他说:“此事没有转圜之地,你愿意走就走,不回来就不要回来,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于长玉仿佛被刺伤,脸色苍白地拦住要去传令的人,加重语气道:“陆昭戎。”他冷淡地回视,反问道:“如何?”
于长玉眼睫轻颤,眸中似涌动着风暴,嗓音沙哑地质问道:“你若是厌烦我,讲出来,我尽力去改就是。你为什么,总要对我说这些难听的话?难道你会伤心,我就不会吗?”陆昭戎看着他,冷静地问:“所以,你若是改,我还要再等多久?”于长玉神色一空,似完完全全没有料到这个答案,愣愣怔怔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陆昭戎上前推开他阻拦下属的胳膊,注视着他显出无措和慌张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昨夜,周府刺杀不成,用毒针带走了陆景湛的性命。我写墓志铭的时候,你人在哪里?”“……什么?”于长玉上前一步,浑身有些僵怔地求证道。陆昭戎收回视线,立时示意在一旁为难的下属去送信,错开了于长玉的阻拦。下属火急火燎般蹿了出去,生怕再听到不该听的。门声一响,陆昭戎转身往桌案边走去,一边思考着如何让于长玉避开陆景湛的事,一边语气平淡地歪曲事实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总不在,从前是不肯回应,现在是总有不能——上神不必忧扰,我已经习惯了。”于长玉身形晃了一下,似有些无法承受,撑住一旁的木柜才站稳,忍了又忍,承担道:“……好,是我错了。景湛,他……”“走了。”陆昭戎指尖颤了一下,轻描淡写地接过话,“所以你想去参与一下迟来的送行吗?”于长玉顿时噤声,满眼悲伤地看着他,不再开口。陆昭戎垂下头,冷漠无情地继续手里的工作。蒋辛接到命令,前脚带兵搜杀过去,后脚陆昭戎派人跟过去,进行二次搜寻,所到之处风声鹤唳。陆昭戎手段狠绝地报复着,新仇旧恨加起来,根本对周府无法释怀。陆景湛是被陆衡一手带出来的,主动暴露时,他险些没一剑砍了他。这会儿养得这么好,想跟着谁就跟着谁,心里都有自己的主意了,还会大着胆子劝他。陆昭戎不停回想,一时痛恨自己的疏忽,一时又反复不停地假设,补充陆景湛后面没说完的话。他年纪不大,面临生死时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听起来陆景湛是个特别记恩的人,对陆家,对于长玉都非常感念。但最终他只说了那么几句,还没有说完。陆昭戎堵着一口气,心底冰冷地对待所有周府相关的潜在威胁。于长玉一改从前的姿态,不与他同桌吃饭,也不与他同寝而眠,像一道影子,对他一切的行为和策令都保持沉默和服从。陆昭戎总是不动声色地跟着,看于长玉杀伐果断地站在他前面,轻而易举便造成了震慑。偶尔回过身时于长玉看见他,冰冷的眉目会悄然融化,浅淡地绽开一抹笑来,像一现的昙花。这时陆昭戎就会觉得,于长玉离他好遥远好遥远,像重新走上了高处,拥有了一套新的审判法则。在于长玉的手法下,搜查和捕杀顺利得毫无悬念。路程很快就前进了一半。整个陈郕开始闻风丧胆,自觉搜查起周党的痕迹,邀功避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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