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哆哆嗦嗦地唤了一声。“……嗯。”那位漫不经心地回复他。太监不敢动了。“退下吧,吩咐近几日宫内素食,任何地方不能见血。”太监连滚带爬地退出去。——御乾宫里来送膳食的小宫女脚步匆忙地跑到太监跟前,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太监闻言瞬间抬头看她,仔细询问道:“你可是亲眼所见?”宫女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遍,慎重地点了点头。太监沉吟半晌,慢慢皱起眉,点头道:“咱家知道了,你去吧,管好自己的嘴,不然咱家也保不住你。”宫女连忙福身行礼,脚步匆忙地离开了。太监看着她离去时凌乱的脚步,沉沉地吐出口气,思虑再三,看了看阶下趴卧着的凶兽,转身推开了门。他目光凝重地扫视了一圈,脚步轻缓地靠近刚布置好的饭菜,仔细检查了一遍是否被放了东西。膳食很干净。看来来人并不屑于如此低劣的手段。太监松了一口气,目光讳莫如深地朝屏风处看了一眼,并不打算深入查看。最近那位心情很是阴郁,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酝酿和压抑,虽说确实没有见血,但如此阴晴不定的模样也已足够渗人,阖宫上下一片如履薄冰,无人敢犯事。这个档口,居然还有人想趁着凶兽打盹的空子来这位寝宫,真是勇气可嘉。太监最后在屋里四处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凶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太监面着门缓了缓情绪,转过身。那位穿着黑色朝服站在阶下,面色阴沉,正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太监浑身一个激灵,腿一软轱辘轱辘摔下台阶,咕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恕罪!”凶兽一个点头猛地清醒,在烈阳下眯着眼睛看他,一下一下舔着爪子。太监心脏狂跳。那位陛下阴沉地看了他半晌,招手从侍卫穆青手里拿过一块生肉,慢吞吞朝凶兽的方向晃了晃,意味不明地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太监连忙磕了一个头,膝行着往前了两下,迅速解释以转移这位的注意力,压低嗓音道:“陛下,奴才瞧见殿内有异动,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坏了规矩,怕危及陛下,所以进去看看。”那位陛下手中动作一顿,转而抬手将生肉丢给凶兽,目光晦暗地转向殿门,忽然放低了声音,问:“你……亲眼目睹?”太监心知这位认为,这凶兽无论何时都不会漏掉任何擅闯的人,此时心里难免不安,挣扎再三,看这位似乎有意放他一马,一咬牙,点头道:“奴才亲眼目睹!”侍卫穆青迅速抽出长剑,皱眉看着他。那位却罕见地在剑鸣声中惊愣了一阵,浑身的阴沉仿若和缓了许多,微不可察地伸手拦了拦,低头看了一遍自己的衣着打扮,迅速转过身面向侍卫穆青。穆青神色复杂地上下打量了一遍,狠厉地冷了一眼太监,迟迟没有言语。太监震惊的情绪一时盖过了恐惧,被瞪得浑身一抖,硬是从这位阴晴不定多年的君主身上,瞧出了些紧张,半晌反应不过来。“穆青?”他疑惑不解地询问道。侍卫穆青沉默而肯定地摇了摇头,反而附耳过去,低声言语了几句。那位陛下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示意太监开门,吩咐道:“一切照旧。”太监连忙爬起来上台阶去开门。尽管不解,但仍然在那位进来以后,像以往那样,替他解了头冠,褪下厚重的朝服,披上薄薄的黑袍外衫,点上冷松香——然后照旧,那位在寝殿里习惯性踢掉了鞋袜。一众人都退了下去,只留太监在里面布菜。陛下看了侍卫一眼,侍卫便抱着剑守在了门外。太监手抖了一下,心想这是打算瓮中捉鳖了。那位焦躁不安地坐在位置上等着,一口也没吃下去。太监察言观色地看了他半晌,心神一动,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问道:“陛下茶饭不思,可是为了南术的夏汛?”陛下果然一愣,继而迅速反应过来,配合道:“嗯,去拿折子来。”太监立刻拒绝,规劝道:“陛下近几日已经身体欠安,南术汛期也早有预示,原本不该老奴多嘴……陛下,您总是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也便罢,您总该顾惜些您的子民,您若是病倒了,民心不安啊。”从不在乎身边服侍者的君主闻言竟愣怔了许久,似乎从未听太监说过如此肺腑之言,看着他的目光竟奇异般和缓了许多,沉默良久,竟说道:“这么多年,难为你了。”太监也跟着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受宠若惊地跪在地上,惶恐道:“不敢!奴才擅自揣测君心已是大忌,还请陛下莫要折煞老奴。”陛下沉沉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门槅透进来的光,安静地出神。太监看见他仿若穿透了光阴的神色,心底竟生出些悲凉,低声细语地继续演下去,说道:“陛下,这么多年,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奴才……瞧着心疼。”……殿内忽然一阵深林浓郁的草木气,仿若不慎泄露,一时掩盖过了冷松的味道。虽然只有一刹那,但这位明显一直在捕捉,在那一瞬便立时起身,衣袂连片带翻了几个茶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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