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倒觉得眼前的瓦勒莉更为古怪,明明不久前还对自己持有强硬的防备态度,如今却可以旁若无人地说起这些。“不用管他,你刚刚说到了荒漠中的绿洲。”“好吧。”瓦勒莉无奈妥协,但心下更有了几分猜测。象群所经之处都是千篇一律的荒漠景象:因被烈日曝晒而有些龟裂的土黄地面,零星为其稍做点缀的灌木丛,以及不时刮过的沙尘与砂石。她在这期间屡屡故意想与风神那琥珀色的平静双眸对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那张靡丽的面庞上也同时表露出了不忿。启注意到了她暗中的动作,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一旦想起自己也因埃弗摩斯失过态,顿时便没了任何兴致。于是他主动挑起了其他话头,对瓦勒莉道:“我听见那些眷属称呼你为‘神使’。”瓦勒莉没有否认,甚至还补充了这一点,“是的,我曾立下过誓约,将永生永世侍奉吾神特里芬,因而被授予了‘神使’的名号。但你弄错了一点,他们并不是吾神的眷属,我不知道你是否能认出他们的真实身份。”她故意将这个悬念抛给启,启的心中几乎是瞬时就有了答案,“这么说的话,难道他们是人类?”“没错,只有我和脚下的这位老朋友,才算得上是吾神留下来的遗产。”瓦勒莉说罢在象背上略微俯身,亲昵地抚摸着白象的头顶。眼见启又在频频回望着那些弓箭手,她调笑道:“怎么,我还以为你们这些神明已经遗忘人类的存在了呢,毕竟就连法则也不大能容得下他们。”启忽略了她话语中的讽刺意味,轻轻摇头,“我并非神明。”瓦勒莉的表情更加意味深长,“拥有强大的力量,又能够得到天空神的认可我想现在,我已经猜到了你的身份。”启抬眸正视着她,令其感受到了从眼底传递而来的深沉绝望,“那又如何呢?我从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这样的他周身带有巨大的压迫感,但很快他就指向一旁道:“所以比起我,或许你猜猜他的身份会更有趣。”瓦勒莉甚觉无趣,双手摊开,“你不告诉我真实答案的话,我会认为他是你的‘神使’,毕竟,你们之间立下的誓约丝毫不可撼动。”言及于此,埃弗摩斯才终于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却是没有否认。启表现得更为淡然,“我和他之间,只是存有合作,并且这样的关系还面临着岌岌可危的局面。”对,现在的他和埃弗摩斯,都只是因为誓约的效力才被迫捆绑在了一起。
瓦勒莉轻笑着在内心嘲弄环绕在他们中间的这种别扭气氛,眼前少年模样的神明的心思其实很好猜,而他的力量同伴虽然沉默淡情,但在象群行进途中,已经于无声间为他们挡下了数次横风的侵袭。三者各怀心思地随象群向前,直到身后人群的欢呼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寂——绿洲的轮廓显现出来,那是荒漠中的明珠。边缘与沙地接壤的地方蔓生出了浅草,全靠它们的一路延伸才保持住了这片水土,站在白象背上的启纵目远望,那界面处的连绵山脉阻挡住了不时兴起的尘暴。群象踩过柔软的草皮,纷纷扬起长鼻庆贺它们得胜归来,紧接着它们又踏过草原上的一弯湖泊,互相往彼此干燥的皮肤上喷水。坐在象背上的人们也一同卸下弓箭,高声放歌——那种粗犷古朴的发音方式并不在他的认知范畴之内,启猜测那可能是独属于他们这个族群的语言。在他们的感染下,瓦勒莉亦扬声附和了几句,这也是一个信号,因为就在草甸蔓去的缓坡之上,出现了数个接应者。“他们这是在歌颂胜利与绿洲。”瓦勒莉回身冲启解释道,眉梢间带上了尘埃落定般的松快,又挥手向前来接应的人们致意。那些人都是老弱妇孺,手捧花环,相互扶持着前来迎接来者,与披戴皮甲的战士们不同,他们身上都用动物毛皮制成的衣物厚厚包裹着,似乎是为了防御过强的日光。身后的歌声停止,接应者们却又开始轻轻吟唱起来,那像是某种古老的赞歌,空灵地在绿野上回荡。随后,强健有力的战士们纷纷跳下象背,任由他们为自己戴上花环,并以歌声作为回礼。一个穿着棕色鹿皮裙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到白象身前,想向瓦勒莉递上花环,白象极通人性,长鼻仅是灵巧地一卷,便将她放坐在象背上。瓦勒莉用不知名的语言朝她道谢,接过花环后却又递给了启。“那是她赠予你的。”注意到小女孩视线里毫不掩饰的疑惑,启适时提醒道。“你帮我们阻止了叛徒的逃遁,花环理应献给你,这代表着我们最诚挚的祝福与感谢。”启没有立刻接过,瓦勒莉转身将事情的整个来龙去脉简短地向小女孩翻译了一遍,大概理解之后,她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用期待的眼神盯着他。 朝圣者那是失落于传闻中的族群——人类,法则和神明因为他们的灵性而多加毁灭,像是枯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将惊惧惶然波及给周身万物。但当他亲眼所见,又不觉人类有何特别之处,想来还是因为自己向来都是个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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