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克心神不宁地琢磨着对方话中隐藏的意图,孰料凯因德却率先轻笑一声,打破了二者之间的静默,“没关系,那只是我自己心中的疑惑罢了。”“……你真的需要好好休养一阵——不过我们终于要到了。”穆克抬手虚指了一个方向,“那里也有从别处逃亡来此的人们,我在濒临死亡时,是他们救了我的性命。”他的语调中满含劫后余生的希望,但凯因德却不认同道:“接纳我们对他们而言没有好处——我是个累赘。”平静说出这个事实后,穆克的身形明显僵硬了一瞬,最后连脚步也一起无力地停滞在原地,“这我知道啊,凯因德,可是我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我们两个平安活下去。”说到最后,他的喉间已然梗塞,而凯因德也沉痛地闭上了双眼。“穆克,你知道我为什么甘心为了你去窃取药草吗?因为我始终记得,在那些流亡的日子里,你总是慷慨地与我分享一切。”这些记忆碎片是他在独困山洞,被迫吞食尘土以充饥之时不断循环的场面,直到最后完全扭曲。他们曾一同分食过与尘土混淆在一处的面包屑,用散发着恶臭的破布蔽体来抵挡户外长夜的彻寒。凯因德惧怕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到最后自己却回归了孤独。可以说,他的时间一直停止在穆克离开洞穴将自己留下的那一刻。但是,他并不后悔当初为了穆克去偷窃药草的决定。奇异而又繁复的花纹开始蔓上凯因德的双眼,仿佛有另外一个声音也在随之质问自己道:“你真的不曾后悔么?”对此无知无觉的穆克则郑重道:“过去的我会如此,以后的我自然也会和你分享所拥有的一切。”凯因德闻言,自嘲般地看向自己已呈畸形的双腿。这当然是不可能实现的……他知道穆克一直以来都较他而言更为天真,可是如今这习以为常的性情,却变得碍眼起来。“……我真的可以再相信你一次吗?”穆克完全忽略了“再”的存在,恢复了之前的步伐节奏后信誓旦旦道:“当然,我发誓。” 诡夜“那么我会始终铭记着你的誓言,直到这具躯体彻底失去生机。”这使得誓言的意义达到了分外沉重的地步,但此时的穆克显然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倏然笑道:“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就是彼此之间唯一的依靠。”
此后,穆克不再分心去思及其他,让他挂念的只有脚下的道路和背上的凯因德。他的身躯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可支撑他每一次迈步的,便是和凯因德一起活下去的信念。黎明很快便超越了穆克的脚步,体力过度透支的他又不得不半眯起红肿的双眼,在曙光的轨迹中寻找前路。当穆克真正看到人类聚落的那一刻,激动的确席卷了他的内心,而他的身体则直接趴倒于地。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凯因德只来得及后撤身体,避免让更多的重量化作对穆克的压迫力。随后,他瘫坐于地,小心翼翼地将穆克的身体翻转过来,无所谓地让因体力不支而昏迷过去的对方枕在自己那受过重创的腿上。这时,他方抬头环视四周,用冷峻的目光打量着这处流亡者建造的临时聚落。错落有致的石屋无一例外不是门扉禁闭的状态,这莫名的死寂也令凯因德的内心尤为不安。他的目力极佳,在审视这些建筑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其外表上的刻痕,应是由削尖的利器所致,在石壁上留下了某种白色的符号。那很容易将让人联想到“文字”,人类文明传承的重要载体,也是他们这种底层者根本无法深入触碰的事物,就如同财富和能力一般从来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所以凯因德很快便不为所动地移开视线,再缓缓把穆克的头从自己腿上移放于湿软的土地,艰难地用那畸形的伤腿向溪水之畔跪行。凯因德愤恨地向下瞪视,他并没有损耗过多的体力,如今会落得这般艰难的境地,都是因为自己的伤患之处。他握紧双拳,改跪行为匍匐,咬牙不断往水源处靠近,即使身上涌现出新的伤口也未曾停下。如此几番之后,他的努力终于使穆克的喉间得到了溪水的润泽,至少这样好过坐以待毙。但就在他最后一次双手托举着甘霖回到穆克身边之时,却看见了那条黑色蝮蛇正盘踞在其胸膛之上,就如离开山洞那时一样。冰凉的溪水很快便从僵直的指缝间溜走,短短数息的时间,就已让凯因德回忆起了那个梦魇一般的夜晚。孤独,恐怕一个是世间群居动物都会极力避免的词汇。蒙昧的时代里,远离孤独并没有被赋予多少情感上的意义,更为直接的释义则是活下去的能力与保障。而在大多数人类的认知中,世间万物皆由造物者所创造,却唯独偏爱人类,故而使人类拥有了超越其他生灵的智慧与能力。但凯因德更宁愿相信只有少数的人类受到了造物者的偏爱,毕竟祂并未消弭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他与穆克从记事起便是被抛弃的孩子,本该孑然一身的他们却因相似的面部特征而不曾分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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