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北洋军队的专列,沿着京汉铁路一路行驶,于一个清晨抵达了汉口火车站。
自第一节车厢走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一身卡其色军服、披着深绿色斗篷,在月台上行走得不紧不慢,透出股儒将之气。
这人便是扶危将军北洋第九师师长顾向卿,一路跟在他左右的是他最信赖的副官和参谋长廖怀钧。
而他对面信步走来的是现今的湖北省督军江如海。
好久不见啊,顾帅!
江如海伸出双手要同顾向卿相握,他脸上带着一贯皮笑肉不笑的热情:顾帅此去湖南作战,出任前敌总指挥,这是要往上走的兆头啊!到时候可别忘了老弟。
请江督军放心,我可是一直惦念着您呢。顾向卿嘴上温和有礼,手却纹丝不动,无声地拒绝了江如海的握手。
江如海仿佛没觉察一样,自然地把手收回来:真是抱歉,今日顾帅在汉口接风洗尘,江某是没法奉陪到底了。眼下有个稍稍棘手的事要去处理。
是什么事,竟然能烦恼到江督军,让您这么着急去处理?顾向卿问道。
嗐,也并非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江面上蹦出了个小蚂蚱。
这话里顾向卿也不太能听懂,只道:我倒是不碍事。顾某生在汉阳,长在汉口,对这里熟悉得很。
和江如海在车站一阵虚与委蛇的寒暄之后,顾向卿就带着自己的参谋长和副官来到了升基巷去过早。
三个人点了糊汤鱼粉,泡着油条吃。顾向卿少年时在汉口最爱的就是这一口,自去年八月巡视两湖后就没再尝过,如今总算是过了把瘾。
他吃得酣畅之时,倒也不忘谈起政治,从北京如今的局势再说到这次南征。参谋长廖怀钧又叮嘱他:顾帅,湖南那边可不像咱们现在想的能容易攻下来啊。特别是湘西,那里的土匪可是出了名的彪悍。
你的意思是?顾向卿意有所指地问。
廖怀钧压低声音道:咱现在已经到了湖北了,这里不管怎么说也曾经是您的地盘,您只要吱一声,江如海肯定会派人手,到时候打湖南不就容易多了?他手下的人马可是不少。
见上峰面色不动,他又接着劝道:我知道您对江如海颇有微词,觉得他过于贪婪、野心太大了。可这次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如果战后以曹司令的名义,还能趁机收编他的一部分军队,正好来削弱江如海的力量!
唉听闻此,顾向卿叹口气道:这个江如海,若是长久地坐在湖北督军的宝座上,将来必成一大祸患啊。可我如今,依然没有想到什么人能替代他。手里那几个人,不是野心大、就是脑袋不够灵光,而聪明善战的又是吃喝嫖赌抽成性。我缺一颗棋子啊,放在这楚河汉界之上。
荆楚之地,两江相汇之处,九省通衢。放在这里的那颗棋子,定是个不好选的。将来这片地界可是要成为您的大后方。
卖报卖报!荆江小报,一份十文!年纪不过十来岁的小童胸前挎着一个大帆布包在小巷里穿梭来去,动作灵活轻快,边用稚嫩地声音嚷着:英国商人被江匪劫持,过江龙大屠四海帮!
顾向卿到了一个地方最爱看报纸,好来了解当地当时的一些情况,此时他习惯性地掏出十个铜板,买了一份《荆江小报》。
这个类型的报纸上大多都是江湖市井里刚发生的新奇事儿和一些道听途说。他看到占了头版半个篇幅的一条新闻,笑出声来,然后摇头道:小小一个江匪,也能被这报纸安个如此响亮的名号,过江龙?
廖怀钧听他如此一说,很好奇地接过报纸一看,也是付之一笑:这江面上果然变天够快,上面写的什么青龙帮、四海帮的,咱们在湖北那时候哪儿听过啊?
不过这个姓肖的小子,也是胆子够大,敢跟江如海叫板。一般的江匪,哪个不是跟当地的军阀沆瀣一气?顾向卿脸上竟然流露出几分佩服之色。
这小子的气数也就快尽了。江如海手底下多少兵?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听着参谋长的话,顾向卿只是把眼前的那盘卤菜往他面前推了推,嘴上说:别人的生死有命,与咱们无关。快吃快吃,糊汤粉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自从和方子初挤在同一个被窝那天起,肖凉久违地伤风了。
他自小几乎没有生过什么病,即使在当花子时,最艰难的年月里,除了打架会挂点彩。
肖凉不吭一声,照常作息。是方子初最先发觉端倪的,她看出肖凉的脸红得不正常,还咳嗽,在他整个身体的抗拒下,去摸他的额头。
知道他发热后,她就和林隽上岸请了一个江湖郎中。方子初本想请个洋大夫的,可林隽提醒她,那样的话肖凉更不能接受。
这个方子初眼里的蒙古医生给肖凉号了迈,又问他最近两日有没有着凉,便断定是体内寒火相攻所致,临走给开了两副中药。
方子初态度坚决地让肖凉躺在自己床铺上,给他盖好被子,并用多余的衣服勉强堵上一旁那个漏风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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