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寻对她而言始终特殊。特殊到游纾俞的一声愿意融在风里。但冉寻听见了。她笑意更深, 牵着女人走出小墓园,逃离教学楼后的背阴区域,逐渐, 跑了起来,不顾身份与形象。迈出生锈的铁门,几缕光线穿过楼角, 也映亮她的浅琥珀色眼眸,熠熠生光,转身说一句:真想把让你难过的母校炸掉。难以想象台上受万众瞩目的钢琴家,私下竟会说出这种话。游纾俞快要被冉寻的明媚情态灼伤。掩饰般垂眼, 心尖蔓延温甜情绪。如果我高中时在你身边就好了。冉寻去抱背身锁门的女人, 下颔抵在她肩膀,他们说你,我就带你像这样逃走。骗到嘉平, 弹琴把你哄到手里,再带出门到处炫耀。足够驱散背脊冷意的温度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 加上撒娇般的语气,拉她脱出萧条回忆。不用骗。游纾俞圈住冉寻的臂弯,偏头,轻轻吻一下她脸颊。我会主动和你走。她愿意朝冉寻的方向一直前行,直到走到对方口中的,那个一眼能看到头的未来。木讷的树收敛枝叶,独自吞咽苦寒, 等待一年春信, 埋头朝风逃往的天涯海角步步走去。从春走到夏, 以为路途漫长,可抬头, 发现风不知何时回身拥住了她。她们原路返回,重新去三楼办公室还了钥匙。女校长乍一看两个人牵手进来,就明白了大概。先是看了眼刚才显然情绪波动很大的游纾俞,从桌上拿了一颗准备好的巧克力糖递过去,安慰几句。游纾俞顿时赧红脸,权当无事发生。无言瞟了眼校长,示意还有人在。冉寻努力忍笑,没想到,游纾俞面对老师时,竟也会像一个需要被宠的小孩子一样。
爱吃巧克力糖这点,怎么和她教过琴的小侄女那么像。告别时,校长允许她们随意用钢琴教室。冉寻拉着游纾俞推开教室门,在琴凳旁坐了,熟稔在钢琴上试了一串音,清脆悦耳。她想起来,一个月前,她们偶然在这里碰面,那时她浑然不知日后将要发生的所有事。只当行过人生的某个岔路口,总要与某些人分别。不觉惋惜,偶有遗憾。但游纾俞追了上来。怀揣着被冷言讽弄的可能性,在她身后等了许久,攒足勇气唤出一声冉寻。冉寻无从想象,她拒绝女人散步那一天,对方心底究竟积攒了多少想对她言明的事。朝专注望她的游纾俞笑一下,抚摸琴键。曲子从她回国后的那场独奏音乐会前就已经编好,此刻终于能用合适的语境弹出来。《enre of flipped》,译作中文名,大概会是返场心动。灵光乍现,冉寻揽住游纾俞的胳膊,摇一摇,我们一起弹。女人向来是纵容她,拿她没办法的。闻言只是怔了一瞬,温声答:好。记得从前那个夏天,她们在小镇上那架唯一的钢琴旁四手联弹过。一首《卡农》,录给李淑平当铃声纪念。还没忘基础吗?冉寻牵起游纾俞的手腕,弯唇,忘了的话,冉老师教你呀。游纾俞不仅仅是严谨的老师,同样是天赋斐然的学生。端详电子曲谱,只不过揣摩十几分钟,就理解了大概。冉寻扼腕叹息,早知道拉你去学琴了,现在咱们就能开双人音乐会。游纾俞被夸得有几分不自在,认真答复:我比不上你。冉寻才是在她眼中会发光的那个人,单纯坐在钢琴旁,就聚焦了全世界的目光。也让她为之心动。她并不会告诉冉寻,为了离她再近哪怕一点,有更多共同话题,曾向对方喜爱的领域一并倾注努力的过往。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她已经满足且知足。琴声响起,空灵清澈,娓娓道来。冉寻并未依照习惯阖上眼,只是低头,视线追溯指尖,嘴角噙着浅淡弧度。一瞬间,游纾俞落入她们曾相遇的那个下着淅沥小雨的春季,她仿佛看着冉寻踩过小水洼,轻快恣意地奔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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