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协议已经送到,之后还有公务出差,我就先回去了。游纾俞站起身。这次再没有人阻拦,连游儒也像是话都说尽,只剩缄默。她提着公文包离开棋室,走下螺旋楼梯。从下午坐到接近傍晚,室外天色转暗,风已经无声转凉。游纾俞出门时,觉得有些不适。棋室太燥热,现在又乍然一冷,或许是无意间感冒了。头昏沉得紧,她忽然有些走不稳,勉强扶住庭院里树立的冰冷路灯柱。宁漳市不同于嘉平,早已迈入盛夏光景。气温一日比一日高扬,终在某一天,伴随着天气预报里的温柔女音,夏季首场暴雨轰轰烈烈降下。江南的天气犹如美人遮面,总是勾人心弦般飘忽不稳。而宁漳沿海,格外受台风影响。这几天,酒店外树木被刮得凄惨,行人抓紧雨伞,匆匆成行。冉寻在酒店预设的琴房里练琴,时而累了,就喜欢趴在窗前观望室外。拍到奇形怪状的树,或者空中厚如絮状的云,就给游纾俞分享一条。配文:[希望你的航班不要延误][猫猫摊平jpg]说着这样的话,冉寻在隔绝暴雨的陌生酒店一遍一遍摩挲琴键,巡回演出竟果真推迟了。得知消息之后,她很快告诉游纾俞。这样一来,女人的行程就不至于紧凑到一起。她都想好了,恰好游纾俞来宁漳的那几天,她无所事事,游纾俞白天在大学里学术交流,结束后,她们就在酒店一同度过夜里的缠绵时光。撇下手机,冉寻专心去练琴。但吃过晚饭,一直等到深夜九、十点钟,游纾俞都没有回复她。先前的分享也没有水花。冉寻心里给女人找借口,可能是工作忙到无暇查收消息了。蒋菡菡和她透露过,她导学术交流前,需要在校内先通过好几场答辩,最近都在潜心准备。可是冉寻依旧有点委屈,游纾俞都不关心她在台风天的情况吗?自己这么大一个女朋友,手无缚鸡之力,被风刮跑,可就再没人愿意弹琴哄她了。赶在十一点前,她给游纾俞打了个电话。意料之外,竟然没接通。六月已经走过三天,如果没有推迟,后天就是巡回音乐会的原场次。而游纾俞这个时候,应该准备从嘉平出发的。冉寻又怀着不安,度过一天枯燥乏味的练琴时间。弹到那首《练声曲》,连自己都觉得流入耳中的旋律失去情感。好像随着窗外暴雨敲击玻璃的噪音,连思绪都分崩离析。她站起身,立在落地窗前,给游纾俞的号码打电话。一遍又一遍,执拗地拨。每次都等到忙音结束,自动挂断,也看着室外逐渐拢上夜幕。
到最后,再也打不通了,提示关机。酒店空旷,琴房也始终只有冉寻一个人。从未体会到的孤独、慌惧感笼罩了她。她想起琴房意外的那一晚,游纾俞背着她,去见了她不知道的人。其实早该知道的,是女人的家人。那位之前曾短暂与她聊过五分钟的,游纾俞的姐姐。而游纾俞此刻选择了家人,而想要放弃她吗?冉寻设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每次都一笑置之。她始终相信女人那时笃定牵着她手,言辞温和柔软,承诺我会将你抓住。而机场的相拥送别,庆祝奶奶生日时隐晦的目光相接,也都是真的。冉寻从没有这样一刻,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游纾俞对她的情感。坐回琴凳上,怔然许久。忽然,放在钢琴上,屏幕始终没熄灭的手机震了震。冉寻心跳发促,拾起来查收,迫切地想看到游纾俞的头像和名字。的确如了她心愿。可消息的内容先一步跃入她眼帘。像是兜兜转转,上天信口吐出的恶意玩笑。耳边空寂绵延成线,与室外缠绵不歇的骤雨声交叠,衬托冷光屏幕上的白底黑字。[冉寻,结束吧。][我一周后要订婚了。]嘉平这几天下了小雨, 风声淅浙零零,玻璃模糊。游纾俞醒来时,恰好听见房门开启的声音。游蝉给她送晚餐, 看见桌上分毫未动的午餐,轻叹一口气。餐盘撞击桌面,发出响声, 她劝:小俞,吃点东西,你还病着。游纾俞偏头去看让她陌生的人,不声不响。眼中隐隐现出失望。游蝉给她倒了杯水。修长玻璃杯里, 茶叶轻打着旋。游纾俞余光瞥见, 脸色苍白,冷汗岑岑。忽然掩唇,止不住干呕。想起那间老宅, 想起游儒漠然神情,还有男人惺惺作态的讨好模样。想起那杯茶。游蝉探了一下游纾俞的额头, 不忍心看她这几天憔悴到极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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