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时里家的阡陌道路上,只有朔州的州师和与他们一道的官吏在。尽管窥探的目光时不时会从各家的窗户和门缝中透出来,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敢从家中出来。茶朔洵无视了从大大小小的门缝窗棂中透露而出的目光,径直走向了那个悬挂着“罗河祠”房屋。这处名叫“罗河祠”的屋子,在一众低矮的木质房屋中,显得格外突出。因为它是白?色的,屋顶也?和村落里用茅草铺成?的屋顶不同,用的是青色的瓦片,在白?色的墙面上,还用彩色的颜料画着算得上精细的绘画。如果是文光在的话,他一定会对这座建筑感兴趣。而茶朔洵也?会愉快地?为他介绍“祠”的规制。但是此时只有茶朔洵一人而已,所以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这座堪称简陋的“祠”,便从打开的祠门中走了进去。进门之后,是一个狭窄的庭院,穿过庭院,便看见了里面的一个很大的建筑。这座建筑的窗户上全?是雕花窗格,比之外面的墙壁要精美得多。窗户的周围摆放着像是祭坛的东西,上面堆放着一些从周围山林中采摘来的野花和野果,还有一些灯火、糕点之类的贡品。“祠”是供奉神明的地?方,一般来说,这样的里祠中供奉的神明都是天帝。茶朔洵的目光从这些寄托着村民的心愿的贡品上一扫而过。——天帝啊……如果是在遇到文光之前,他对这位神明的存在是毫不在意的态度。无论是真的有天帝也?好,还是没有天帝也?罢,对他而言,这个名号都只是一个虚无的影子罢了。但是,当天命将文光送到了他的跟前,又和他结下了性命相连的羁绊之后,茶朔洵想起这个名号却觉得滋味难言。视线从贡品之上滑到窗户之内,只见一棵大树,生长在了建筑物的中央。房间中的地?面上全?都铺着白?色的砂砾,而这棵树也?是纯白?的。它大约有一丈高,树枝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大约有二十公尺的样子,树枝最高的地?方大约有两公尺左右,最低的地?方甚至能接触到地?面。树干好似白?银铸成?,没有花也?没有叶子,有些地?方系了几根缎带,上面有的长了几颗黄色的果实,有的果实很小,只有杏子那么大,有一颗则很大。而在茶朔洵注视着窗户内的那棵树的时候,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也?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见过主上。”茶朔洵闻言,嘴角微扬,背着双手转过了身去,看向来人。
“内宰。”“罪臣来迟,请主上恕罪。”乐羽双膝跪地?,向茶朔洵深深行礼。轻笑?声从乐羽的头顶传来,“不必这样,内宰,请起吧。”但是乐羽却没有站起身,反而对茶朔洵叩了一个头,道:“臣不敢,臣是来请罪的。臣因失察,竟然使助月辉那等?小人窃据高位,危害苍生,此乃一过!主上正位之后,此人竟然不思己过,还妄生恶念,勾结黄朱,暗派妖魔,想要谋害主上和台辅性命,此乃二过!此二过当真罪不容诛,思及缘由,全?是由罪臣识人不明,推举他登上假王之位而起。因此还请主上问罪罪臣,以消苍生之苦,以弥主上和台辅遭厄之难!”当真是掷地?有声的一番请罪之词,但是明着是请罪,暗中却把里边的罪责全?都推到了假王的身上。说来说去,他乐羽只是个识人不明的无辜之人罢了。茶朔洵的目光在乐羽垂伏的头顶上盘旋而过,眸中闪过一丝冷嘲。 民心即使心中恶意横生, 但茶朔洵面上却只是幽幽一叹,似乎极无奈的样子。他弯下身去,亲自托着乐羽的双臂, 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卿有何错呢?怪只怪假王太会做戏, 蒙蔽了内宰的耳目,让卿以?为他是个可托之人罢了。”茶朔洵假惺惺地感叹着说道,只看脸上的表情当真是真挚无比。但是乐羽却不可能就这样理所当然地顺着茶朔洵的话说自己没有任何错误。他是要把?自己按在“识人不明”的责任上, 却不是完全推诿罪责, 不然就不是受牵连的受害者而是得寸进尺、意图逼迫主上的狂徒了。——虽然他和茶朔洵双方都?清楚, 他乐羽就是这样一个人。这般唱念做打俱全地三次请罪、三次被?茶朔洵搀起, 乐羽才算是彻底将自己身上的问题推了个一干二净, 把?罪魁祸首的帽子在假王头?上订死了。“……那么恕臣多嘴问一句,罪人助月辉应该如何处置?”乐羽微微弯着腰,小心地向面前?的人询问道。茶朔洵挑了挑眉,“内宰是太学的高才,“谋逆”是什么罪,难道还要来问我吗?”听?到“谋逆”两个字从茶朔洵的口?中吐出,乐羽的脸上像是失去希望般黯淡了下去。茶朔洵见他如此作态,心中漠然, 面上却似惊讶道:“莫非内宰还要替他求情吗?”乐羽立即惊慌地摆手道:“臣自然不敢为谋逆之人求情, 只是想起从前?度王在时曾经说过“死刑不可滥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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