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婆怔愣,不可置信地反应了半晌,随即嚎啕高喊:“你打我?你敢打我?”赵志峰急赤白脸,骂道:“老子就打你了,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赵志峰,你竟敢为了一个外人打我?不过了不过了!我跟你拼了!”……灵堂里空荡荡,原本放棺材的地方只剩四张垫底的长凳,以及灰白的香火印子。捡起半张还没烧尽的纸钱,宋祁于摸出打火机,咔嗒。慢慢点燃纸钱,烧干净。一会儿,她进到后院,接着端一大盆冰水出来。——吵得上头的夫妻双方无一幸免,来不及躲开,迎头就被浇了满身。连带着,边上黎洛的裤腿也被淋湿。宋祁于眼里有了血丝,煞神似的:“都给我滚出去……”转变来得太突然,也过于野蛮。几缕湿嗒的头发黏在颈侧,水也顺着脸廓往下淌,赵志峰老婆懵在那儿,茫然地僵持了两秒钟才缓过神,然后发抖地颤了两下,把矛头对准始作俑者,猛地叫嚷着要跟宋祁于拼命。“你个杂种也欺负我,你们不是东西。”“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今天谁也别想好过,我死也要拉你们垫背!”赵志峰也梗着脖子,脸比锅底还黑。先前还在干仗的夫妻结为同阵营,转而向着宋祁于讨说法。场面瞬间乱作一团。赵志峰捡起了被他丢掉多年的亲爸权利,反手就要教训女儿。他抓住墙角的木棍,一棒子就打过去。宋祁于先一步侧身,他扑了个空。他气急,下手更狠。宋祁于也不留情,同样抡起棍子朝他打,每一下都结结实实落赵志峰身上。她力气很大,毫无理智可言,像没了桎梏的疯子。也许是被冷水淋傻了,高大的中年男人在这一刻竟然不敌清瘦的女孩子,还击不及时,被打得抱头躲藏。他摔倒在地,后脑勺差点磕台阶上,刚要爬起来背后又挨了一遭,眼前登时发黑。赵志峰老婆哭着阻拦,喊宋祁于住手,大叫“杀人了”。后来是梁叔强行挡在中间,一面护着赵志峰,一面拉开两边,抵走快要失控的宋祁于。邻家婶子也赶紧上来,硬生生拽她进屋,还把门锁上,以免搞出更大的娄子。黎洛是场内唯一的局外者,全程都不受触动。她平定自若,基本没变化,仅止在感受到脚踝边刺骨的冰凉后,才微蹙起好看的眉头。
院里乱糟糟,铺满鞭炮纸灰的地面经水一冲,变得又脏又湿泞,简直没有下脚的地儿。梁叔无可奈何,接连摇头叹息。谈判至此告终,没了进行下去的必要。然而葬礼总归得收尾,还有诸多要做的。其他人自觉,纷纷散开,各忙各的去。直至丧宴散席,送走道士,门才重新打开。再后面是梁叔拉着几个大人细聊,到隔壁他家坐坐,不让在这儿搅和了。不知具体说了些什么,傍晚,赵志峰夫妇离开了,没再做无用的纠缠。黎洛不走,准备在镇上多留几天。细雪持续纷扬,下得铺天盖地。这人当晚又一次到宋家,等着宋祁于下楼。可惜宋祁于固执,对此不领情,非但没现身,还又往院里泼一盆水,大有再来碍眼就一块儿收拾她的架势。连续两天,宋家的大门紧闭,仿若无人住里面了,整栋房子由内到外都死气沉沉。宋祁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靠本能吊着过活。梁叔每顿都来送饭,有时黎洛会跟着。半隐在二楼窗后,宋祁于能将楼下的情形都收于眼底,她刻意避开,不与对方碰上。为难过后,梁叔还是上楼敲门,悉数告知:“她是来接你的,要你去江北市,到那边上学。”宋祁于听而不闻。梁叔问:“你去不去?”房间里依然缄默。答案显而易见。送宋祁于到江北市读书是三方长辈的共同决议,早就定下了的。赵志峰重组了家庭,他还有个大学在读的继女和上初中的儿子,负担很重,不可能再接宋祁于到县里,而叶知文还在国外,未来没有要回国发展的计划,加之她平日里工作繁重,经常天南地北地到处飞,把宋祁于带出国更不现实,所以压根负责不了太多,对此有心无力。宋祁于还有一年半就要大学了,到那时也用不着长辈再cao心照顾,综合实际情况考虑,送她去江北市读书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办法。一方面,老人的去世是一种不幸,留刚成年的宋祁于在这里独居不现实;另一方面,江北市的教育资源远比偏远县城丰富,宋祁于在那边可以得到相对更好的学习环境,高考前肯定可以有较大的提升。长辈们自有顾虑,这个方法有些无情,可也没有更妥当的了。梁叔在门口等了许久,眼见实在得不到回应,只能下去。黎洛就在楼梯口等着,在外面站太久了,到这儿避避寒风。想不出咋做才好,梁叔有点发愁,又怕她心里介意宋祁于的态度,于是说:“您多担待。”黎洛回道:“没事。”“她往常不这样,本来挺好的,只不过还接受不了。”梁叔解释,“等想通了就行了,她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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