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于刚去江北市时都不咋上心外在,总是乱绑头发,不在乎自个儿究竟什么样,往往是随便套根皮筋就完事。这阵子变了,这人表面上看着还是那个德行,可偶尔也会弄两个发型,稍微收拾一下。宋祁于这些天是半扎的低马尾,还是有点乱,但相较于原先,起码有样子了,乍一看其实还可以,尤其是侧脸,轮廓立体又分明,下颌线挺好看。在同一个地方冲了好一会儿水,反应过来了才移开。黎洛视线微动,力道稍稍加重。“没必要洗那么干净,凑合弄两下就行了。”宋祁于没啥感觉,突然说。黎洛把水关小:“嗯,快了。”指腹又在颈侧抹了抹,弄掉上面的泡沫。宋祁于的手已经收回去了,不再搭着黎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开的。顺手从架子上取一条全新的干毛巾,关上花洒。黎洛为之擦擦脖子后面,再是耳朵那里,接着让宋祁于自己来,不继续了。“还要什么我帮你拿,脚别沾水了。”黎洛轻言细语。宋祁于应道:“行,不会。”“小心点,不要摔了。”“放心。”“等会儿我来吹头发,你还是坐着。”“成。”这里太闷,湿热的水汽使得人呼吸都难受,老是有一种浑身都粘乎的错觉。黎洛到外边透透气,到相对凉快的地方站会儿,喝半杯水,润润嗓子。宋祁于老实搁那儿擦头发,直起腰身,左右转动脖子,缓缓因太久弯着背的酸劲儿。一眼不看外面,即便听得见黎洛进了客厅,可依然不为所动,刻意不去窥视。两人怪默契,双双都做出对应的举动,不约而同地避开彼此,要独处几分钟。等再进浴室,里头已经没那么热了,水汽散得极快。仍是宋祁于坐着,黎洛站后边给她吹头发,一边往下顺一边给对方打理出一个还算有层次的发型。前面就是镜子,她俩的身影倒映在一起,明明实际上还隔着距离,但由于视角差,二人却似是亲近地前后挨着,很是缱绻暧昧。小空间里只有吹风机的响声,宋祁于抬眼瞥了瞥,黎洛则是低垂目光,用心做手上的事。吹完头发,黎洛扶宋祁于出去,自己清理里面。宋祁于扶着墙走了两步,温声问:“晚点记得换条裤子,我帮你拿?”黎洛拒绝了。“你歇着,待会儿我自己去。”宋祁于也不强行逞能,嗯声,转而就去忙自个儿的。
护工阿姨提前下班了,房子里只剩她们两个。各自都有事情,到太阳西沉了都没再有太多的交流,似是刻意回避。手机上有新的微信消息,是婶子的儿子大哥发来的。宋祁于考上北大的消息早传遍淮安镇了,梁叔从黎洛这里收到了二手消息,当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大哥发来的是一张截图,密密麻麻全是聊天记录,宋祁于压根不认识图片里的另一方,粗略浏览了一遍,大概懂了对面的来意。在淮安镇那个芝麻大点的小地方,有人考上清北是天大的喜事,他们镇子这么多年来连普通本科都没出过几个,如今一下子出了个北大,简直就是大新闻。宋祁于一夜之间就成了镇上的名人,她本人还丝毫不知情,但敲锣打鼓的队伍早到宋家热闹过一次了,镇上也要给宋祁于发奖励,还有某某店的老板想要资助她。自打消息传开了,梁叔和大哥他们整天都在接电话、应付那些人,阵仗搞得很大。梁叔不知道咋整,只能让大哥代为转达,问宋祁于要不要再回乡一趟。镇政府比附中大方,足足发了两万块。梁叔不敢代领,让宋祁于自己拿主意。这事没跟黎洛说,不征求大人的意见,宋祁于直接让大哥帮忙回拒这些乱七八糟的好意,一分钱没要。倒不是清高,而是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收了人家的施舍,肯定要以另一种方式还回去。至于政府那边,宋祁于也不是在老家高考,这笔钱本就不该收。大哥都听宋祁于的,不管她做什么决定,一概都支持。另外,大哥迂回提了一嘴赵志峰,表示姓赵的到过宋家,还到姥姥坟前点香烧纸了。跳过这个不回,宋祁于全当看不见。放下手机,往后边打望。浴室里没动静了,黎洛房间的门半掩着,没关严实。也许是以为这边还在盯着手机,一直背对着,里边的人便比较随性。一道身影从门口经过,晃然就是一抹白。女人穿着热裤走路,上衣有些皱巴,松垮露出光滑的肌肤,正在一面挽头发,一面在找东西。从宋祁于的视角,冷不丁看过去,这一幕尤为招眼,她一时滞住,不由得顿了顿。七八点了, 天儿还是闷热。空荡的清灰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另一边,远处的孤云和道路尽头的高楼遥相映和,交界线逐渐变得模糊。窗口有风吹进来, 轻柔中带着夏日特有的潮热,一阵一阵的。黎洛再出来,宋祁于已经不在原处, 到厨房去了, 在倒水喝。这人也是不嫌麻烦, 冰箱里现成的冻饮不喝,偏偏要自己调冰柠檬水。吧台上还放着一杯冷咖啡,顺手给她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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