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的角色和当初在镇上时互换了,宋祁于不再是那个浑身带刺的小孩儿,同黎洛生活了几百天,她清楚黎洛的为人,清楚事出有因,也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彼此时间。黎洛是一个过于完美的人,出生在条件优渥的知识分子家庭,自小就按部就班地往上发展,读书、出国、回国工作……她人生的每一步都顺遂,甚至是交友和性格,也近乎找不到缺点,她与人为善,从不跟谁红脸,也很少外露情绪,每一件事都做得滴水不漏。哪怕是在对待秦云可家人上,也依旧如此,数年如一日的,全都尽力而为。可再大的瓶子也有装满水的时候,一个人的极限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有时候超过承受范围了,丁大点的问题都足以将其压倒。无论如何,宋祁于都没松手,搂紧了黎洛。泛凉的夜里,彼此的体温刚刚好,能抵住往下降的气温。表面那层强撑的壳子没了,那些所谓的疏离冷淡和镇定统统消失殆尽,黎洛抬了抬胳膊,也抱着宋祁于。宋祁于反复说着那些话,语调轻慢,让人安心。矛盾被打开了一个口子,很多原本横亘在中间的事儿就没了,都通了。“我都知道,好了,好了……”“过去了,没事。”窗外泄进的微光在她们周身染上一层轮廓,黎洛一直红着眼睛,到后面鼻头也是红的。她很用力地搂着宋祁于的后颈,似是将对方当成支撑,勒得宋祁于几乎喘不过气。宋祁于抱她坐起来,背抵着后边的床,让黎洛坐自己腿上,这样会好受点。连日来的伪装在几句服软面前碎成渣,黎洛卸下了那层多年如一日的游刃有余,变得很脆弱。宋祁于一只手护在她腰后,任她抱住。两人就那么长久地保持一个动作。黎洛嗓音都喑哑了,良久,嗫嚅着唇,低声说:“对不起……”宋祁于手朝上,摸她的背:“不是你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别那么说。”讲不出来别的话,黎洛无从说起,只是靠在宋祁于身上,不停道歉。她一直都在逃避,一直冷处理,好像那样做就能躲开症结所在,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往往反着来。一个人扛着太累了。她声音有些哽咽,断断续续的。“宋祁于”她唤道。宋祁于在她眼角抹了抹,用指尖帮她擦擦。“嗯,在呢。”“我很难受……”“我知道。”“对不起。”
“我不会走。”宋祁于说,鼻尖蹭蹭她的侧脸。这晚的黎洛很狼狈,当初秦云可出事时她都能克制着自己,尽力去解决,好多年都过来了,她在外面向来都平和淡然,做什么都利索干脆,是个很强硬的人,唯独这一次,她不加掩饰,把自己终于暴露出来。宋祁于陪着她,跟之前一样,哪儿都不去了。……之后困了,身上的劲儿被抽干了,她还靠着宋祁于。宋祁于也叫她的名字。她只动了动。宋祁于安静了一两秒,才张口,轻言细语:“再有下次,别又不要我了。”说开了就好了,有个人一起担着总比独自承受强。黎洛太久没好好休息过了,她时常整夜整夜地失眠,可能是这晚终于不用再一个人绷着,她抓着宋祁于没肯放,到闭上眼了还不松力。宋祁于守在床边,坐地上,静静看着她,反过来抓住她的手。真就在这儿没走,连房间都没出去。这一晚黎洛还是睡得不踏实,中间好几次醒过来,还是在做梦,但也许是酒精起了作用,又也许是旁边有人在,过了两三点,困意彻底上来后,她没再惊醒。宋祁于没上床一块儿躺着,硬是凑合在边上趴了一晚。多日来的疲惫积攒到一块儿,在这晚显现出来。两个人后面都睡沉了。……到日上三竿才睁眼,一觉醒来,床上的长衣没了,边上的人也都不见踪影。恍若喝醉了的一场梦,恍恍惚惚的。黎洛下意识摸了个空,愣了愣,真像是做了一场梦。然而一会儿,厨房里传来声音,有人在理里头做饭。偏头朝外边看看,黎洛下床,鞋子都没穿就过去了。宋祁于系着围裙,一边切菜一边煮粥,水龙头开着,忙得热火朝天。不等黎洛走近,宋祁于先出声,问:“要瘦肉粥,还是再加个皮蛋?”睡前没洗漱,还哭了一场,大清早就这么出来了,黎洛这会儿看起来有点不修边幅,乱糟糟的,不仅眼睛肿的,连衣服上都满是被压了一夜后皱巴巴的褶子。她不回答,宋祁于再问一遍:“要加吗?”黎洛缓了缓,这才回过神点头:“加。”声音还是哑的,有点难听。仿佛只是简单拌了个嘴,事情就这么翻篇了。不去提及昨晚黎洛的失态,还有关于这些时日以来的大小难题,宋祁于给足了体面,全然就是重拿轻放,明明上回都被气走了,眼下却像无比温和,比任何时候都好脾气。让加皮蛋就加,宋祁于手脚麻利,要炒菜了,把玻璃门拉上,不让油烟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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