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冥狩,这是早已定下的名分,淮山君理所当然会庇佑他,只要他不出浮阁,邪灵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听说墨氏要接你回去,你说,它会找上你么,凤昭师弟?”浮起的白絮,是冥河之上肆意生长的荻草,洋洋洒洒的,不经意间便被迷了眼。
哪里来的切切私语呢?缥缈的风声中流转着嘈杂的鬼唱,好像看见月华照亮的路上有细碎的磷火,仿佛铺满了剔透的琉璃片。别是碾碎的骨头罢,莫名想起沉决思的骨手,心中不禁沉了下去。
“你的出生好,但邪灵诡谲,墨斜安救得了你么?还是你指望师尊,在邪灵缠上你时拉你一把?”荻草在落下的顷刻便雪一般化去了,更多的荻草却如席漫卷。
月照之路尽头那道轻薄如烟的影子,欺至身前,入眼的刹那间,薄眉轻挑,柔媚的面容上似隐着摄人的幽怨,昂首侧目,俱是嗜血的笑意。“你生得真好看,我很喜欢你,留下来可好?”
定是入了邪障罢,心里这么想着,却身不由己地迎上前,任凭它轻轻搂在肩头,但一错眼,又觉是荻草或是雪,缠绕在身上,冷得几乎连思绪都要僵住。
“我是岚殷,还记得我么?”微凉的指尖,顺脊骨往下,很是温存地轻抚着。岚殷,正如其名,是血红升腾的雾气,月色下的勾眉轻笑的确再熟悉不过了。“是呢,你我有缘,缘分还不浅呢。”
寒意袭入肩胛,随之而来的是肢体撕裂的痛苦。下一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断手——骨肉均亭的左手,他的手,淌着血,末端还支棱着筋肉与骨茬。
于是陡然明白过来,这该是沉决思的遭遇罢。
怀着这样的心思,仿佛无知无觉一般地被那自称为岚殷的邪灵拧断了脖颈,头颅飞起的刹那,看着自己留在原地的躯壳,被扯成了碎片,又被狼吞虎咽一样地吃下去。
活过来的下一刻,是在自己的寝殿中,沉决思背对着他,在帷幕上落下了最后一笔。
不知为何,面前分明是纤细劲瘦的腰身,在墨君圣眼中,竟成了血肉模糊的骸骨,及至回过神来,惶惑之余只剩下荒诞。
他轻声说道:“岚殷。”
“什么?”淡淡的两个字,没有语调,更没有情绪。沉决思侧过身,墨君圣看见他正拿着丝绢擦拭着指尖的残红,很像是膳食之后的礼仪。
是生吞活剥了什么?
脑中所想的仿佛愈加荒诞了。但墨君圣却觉得,如果这荒诞才是真,也不妨让它继续荒诞下去。
“那是一种鬼怪,着血色的衣裳,在月色下滑动时如山间雾气,最喜吞食人的温度。”
“是你胡诌的罢,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殿中的垂幔都阖上了,上正下方,像是一座陵寝,通明的灯台亦熄得不剩下几盏,借着幽微的烛火,沉决思偏着头,凝神谛睨着他那只骨手。
但陵寝中是不会有风的,香台上的青烟四下散乱,纠缠着丝缕若有似无的殷色浮光,胎动一般兀自雀跃着——不免疑心,那瓷盒里沉着的,到底是胭脂还是血。
明与暗,常世与幽冥,神魔之间。
一侧传来啃噬骨头的声音,顺着望过去,原来是流苏的末端轻轻晃动,刮蹭过竹席,发出窸窣的声响。
真是这样么?姑且这么想罢,哪怕分明知道是两样音色,也不愿过多地去深究。
“邪灵吃人么?”一片静寂中,墨君圣冷不丁地开口问道。那啃噬的声音又隐约响起来,这次目光及处,却什么都没有。
沉决思坐正身子,宽大的衣袖垂落下来,将那只巧夺天工的骨手遮住了,他一半的面容被埋在暧昧不清的黑暗中,另一半却还是神色如常地看着墨君圣。
“‘水鸣不平’,念罢。”他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
墨君圣不明意味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光,如他所言,将召来皮鼓的咒文念了下去。
皮鼓降临的场面很寻常。
没有来袭的寒风,没有曳动的烛火,突然就看见空中不知何时浮着些虚影。虚影渐渐凝实成聚拢的织锦,原来是盖住头面的衣袖,待得连袖口上微末的花纹也能看得清楚,一个苍白的头颅就从层叠散开的锦绣中探了出来。
看着依稀是一位矜持高雅的女子,只是眉目间全然不灵动,呆滞木讷,仿佛是蜡塑的美人。沉决思轻轻叹喟了一声,墨君圣往后依靠着凭几,周遭沉郁的灵压顿时一松。
——这是一只年长的皮鼓,至少从修为上来看确是如此。而年长,则往往意味着懂分寸,不会坏了规矩惹出乱子。
世道变了,如淮山君所说:“在礼崩乐坏的纪元里,连忠厚老实的鬼怪都变得奸诈狡猾起来。”
“吾……应召……而……来……”皮鼓看向墨君圣,蒙着白翳的眼中似燃着幽光。她面皮上的唇舌没有开阖,低沉的鼓鸣听起来确然是从腹中发出的。
“请鉴言。”墨君圣道,仿佛不知晓恐惧一般,坦然望着那双青绿的鬼眼。
皮鼓颔首,帷幕上写下的祭文都水一样地朝着她掌心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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